有次陪女儿逛超市，有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见不锈钢的案台上有个玻璃罩，里边放着早已做好的糖葫芦，一旁立着一条竖幅，上写着“正宗北京冰糖葫芦”。我忍不住买了两支山楂糖葫芦，唇齿未抵，舌下已渗出了口水。牙齿刚一碰，糖衣就已丝丝裂开。连同山楂一同入口，鲜香酥脆、酸甜爽口。糖葫芦的制作工艺果真只有北京是正宗吗？我怀着这一疑问和老板攀谈起来。原来老板就是麻大湖畔人，手艺是祖传的，打上“北京”的幌子也只不过是个卖点罢了。
据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在麻大湖畔利见桥村有一位糖葫芦手工制作艺人，叫白志山。当天做好的糖葫芦，扛到本村的利见桥集市上去卖。由于口味独特、价钱公道，深得当地人喜爱。那时候，在麻大湖四里八村，糖葫芦叫“糖蘸儿”，白志山先生本身是利见桥人，又经常在利见桥集市上卖糖蘸儿，人们都称之为“利见桥糖蘸儿”。
时间久了，逐渐打出了品牌，就连那一声清脆响亮的吆喝声也成了他的一个招牌。
巧的是白志山老先生是我初中语文老师白玉景的父亲。我欣喜若狂，专门安排时间，到白老师家登门拜访。师生24年再相见，喜悦之情难以言表。白老师热情接待了我，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拉罢家常，我向白老师说明来意。一提到父亲，老师脸上就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喝了一杯茶后，他便向我慢慢叙起了往事。父亲瘦高个，浓眉大眼，脸上虽是饱经沧桑，但却精神矍铄，朴实的衣着总是干干净净，步履刚健有力，善于和别人交际，见人不笑不说话，总是那么和蔼可亲。上世纪六十年代，麻大湖一带大多数人家生活贫困，白家也不例外。又遇连年灾荒，一家五口的生活异常困苦。为了让家人吃饱饭，父亲决定到外地学一门手艺来养家糊口。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方寻求，父亲学得了制作糖葫芦的手艺。利见桥糖蘸儿原材料主要是山楂和白糖。
由于山楂要深秋才能成熟，不像现在有很好的贮存技术，哪个季节都有，且热天糖易化，粘不住，所以有很强的时令性，一般深秋到初春是最好的生意时节。在那个缺衣少食、物资匮乏的年代，小孩子能吃上一支糖蘸儿无疑是梦寐以求的事。特别是年前节后，人们大都买上几支糖蘸儿走亲访友，这也是那个年代的上等礼品。山楂好买，糖却是难求之物。在那时是稀缺物品，不好淘换，父亲一筹莫展。怎样才能解决这一难题呢？父亲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制糖的方法，就是用当地的胡萝卜手工熬糖，经过反复实验终于成功。手工熬糖的技法要求非常严格，关键是火候。先把胡萝卜用擦冲子擦成丝状，放入大锅中煮，水烧开后，再用文火慢慢地把糖熬出来，捞出胡萝卜丝过滤出水，然后放上点糖做引子，把胡萝卜水中的糖熬成糊状。火候要适中，嫩了色泽不亮，老了糖就发苦。仅手工熬糖这一项技术，在我们当地至今无人能及。每年年后用量最大，老父亲总是提前熬足大量的糖备用。插糖蘸儿的木架叫“糖蘸儿竿子”，也是自制的。用直径8厘米左右、长约两米左右的竹竿，在竹竿1.5米处捆上麦秸，必须用缯子用力捆紧，然后转着绕上结实的细绳，再用烧红的粗铁丝烙上斜孔就行了。为了让人们品尝到更为香甜的糖蘸儿，父亲总是到集市上买最新鲜的山楂，洗净、去把儿、挖核，用麻大湖里竹性大一点的细芦苇，去了外边的黄皮作为签子。每串有四个、五个、六个不等。制作糖蘸儿一般是在晚上。挂糖是蘸糖蘸儿的精妙之处，火候和速度要配合好。糖在锅中化开，熬至一定的温度，看到表面冒起层层的小泡，挑起糖时要微带拔丝，糖浆不能过稀，稀了挂不住。稠了挂得太厚，糖蘸儿的表面起疙瘩，影响美观。所以，速度尤为重要。蘸好后放在盆中凉透，随后一支支地插在木架上，准备明天扛着下乡叫卖。由于父亲用的是自制的糖，口味独特，颜色桔黄，晶莹剔透，甜里还带着胡萝卜特有的香气，所以倍受人们喜欢。一度卖到桓台、利城、广饶、高青等地。那时，没有代步工具，全凭肩扛包挎，借着一双大脚走遍周边各地，其艰辛不言而喻。随着父亲的手艺越来越精湛，生意也越做越红火，手头上也宽裕了许多。但父亲从不让我们兄妹触及这门手艺，而是时常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生活好转了，父亲更是没有忘记回报社会，时常拿出点积蓄来帮助那些特困户渡过难关。本村一名孤儿，在父亲的资助下，顺利考入了天津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滨州一局级机关工作，现调往外地一大城市工作。他也是知恩图报的人，每年过年过节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望我的老父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年初一第一个要磕的头就是父亲这里，这也成了父亲一生的骄傲。父亲的处世为人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兄妹三人前行的道路。听罢白老师的讲述后，我禁不住对白老先生肃然起敬。不仅叹服老人家精湛的手艺，更敬仰白老先生的为人。在那么贫困的年代，一个靠手艺养家糊口的人竟然有如此的博爱胸怀，试问在生活条件富足的今天，又有几人能做得到呢？
作者：柳桂兵，博兴老湖滨毛园村人。文学爱好者。现供职于天龙红木家具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