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藏心,情归九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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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一个德国老头歌德一语中的,可谓是捋活透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思。因为我也是在这个十七八岁的花季年龄,近乎疯狂地陷入了一场“单相思”中,神秘的缪斯女神,一度令我对她意乱情迷,如醉如痴。至今想来,那神秘的缪斯女神,该是当初红极一时的惠民地区第一家农民业余文化团体——红杏诗社了。
1986年时,我还是个尚在魏桥高中就读的毛头小伙子,记得就在那年的某一天,一本散发着浓郁油墨芬芳打印而成的简易诗歌刊物《红杏》,犹如爱神丘比特弦上的金箭,一下子便射中了我年轻的心。除了封面上充满了诗情古意,令人浮想联翩的“红杏”两个夺人眼球的大字外,还有封面下方的“九户乡文化站”几个字,让这片我从未涉足过的穷乡僻壤,自此便成了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精神圣地。
《红杏》诗刊上的诗作《香港街和它的年轻人》,非常接地气,又近乎口语化,但是读来感到十分新鲜的写作手法,令我耳目一新。它区别于高中课本上的《天上的街市》《黎明的通知》《大堰河,我的保姆》等现代名家的那些诗作,不再是那样拗口、难以消化和理解。那时,正值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中期,各地的诗社、文学社团等群众业余文化团体,犹如雨后春笋,遍地而生。地理位置相对偏远、经济实力相对落后的九户乡,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却因了“红杏”诗社的一枝独秀,而蜚声大江南北,享誉长城内外。
1987年夏天,邹平县文化馆在九户乡举办文学创作活动,高青县的农民诗人李耕田携带着自己刚出版的诗集《黑黝黝的泥土》,到辅导班上讲课。县里的大腕有评论家王红先生、小说家孙嘉嶙先生、青年诗人孙治营师兄,当然肯定离不了忙前忙后的《红杏》诗社创办者张迎军师兄。他们没有丝毫的架子和任何的做派,就连辅导起有激情、无经验的文学青年们来,也总是和风细雨,不厌其烦,薪火相传,以诚相待。虽已时隔三十年,当初的许多文朋诗友,在生活的磨砺和生存的重压下,湮灭了火热的诗意和激情,从热血沸腾、多愁善感的文学青年,变成了养家糊口、安老抚小的物质中年;我也已从激情飞扬的文学青年,步入了沉稳内敛的文学中年行列,每每思想起来,还是暖心暖肺,感动连连。
对于“九户”二字,那时觉得仅仅是与“魏桥”“码头”等乡镇名字在叫法上的不同而已,再有就是在九户乡小住的那个晚上,二十郎当岁的我,在孙治营师兄“既然来到酒壶里,焉有不喝之理”的劝酒玩笑中,即使从小滴酒未沾,可我第一次在九户乡政府的办公室品尝到了“马尿”般味道的扎啤,从而加深了对“九户”两个字的印象。央视主持人董卿在《朗读者》栏目的开场白中说过:我们的一生会经历许多第一次,难忘而宝贵,它意味着我们的成长,其实细想来,我们每个人都在第一次过自己的人生,不是吗?这条不能回头的人生道路上,正是许多不可复制的第一次,让我们从昨天走到今天,走向末来。由此可见,我在九户的几个“第一次”,对我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刻骨铭心的影响。
在九户,我第一次对这片诞生了诗情、生长着诗歌的土地有了大致的了解:九户乡行政设置自后汉考,南北朝时属济南郡朝阳县,隋开皇六年改为临济县,九户之域属临济县,宪宗二年立齐东县,九户属齐东县;明清两代九户均属济南府齐东县,光绪二十年,因赵岩口被水淹,齐东县治迁至九户到建国初期长达五十六年。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历史的车轮在九户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留下了丰富多彩的地名印记,这些历史久远的传说故事,称其谓而知其典,呼其名而思其人,内涵丰富,寓意深刻。一段段历史,一个个故事,一个个纪念,无不记载着九户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民群众的聪明才智。在近代历史上,九户也是人才辈出,有爱国志士王辑五、革命前辈黎靖、书法家郑作桢等,现代著名作家、教育家李广田先生曾在这里就读和任教。他们都是值得尊重和纪念的优秀代表,也是给一方厚土留下的弥足珍贵的文化资源。
在九户,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了张迎军诗兄,亲耳聆听到了他“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的肺腑之言和亲切教诲;亲眼见证到了他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的努力并为之深深地感动。在我激情满满的“追星”经历之中,是我这颗心目中最靓的“诗星”,长期以来关注我、帮助我、支持我,却一直让我无以回报。打马梦里过,饮马时光河,三十年过去了,笔名“男娲”的张迎军诗兄,仍然有一颗不老的诗心。他既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还有一腔滚烫的热血,更有一支如椽的巨笔,他用实际行动验证并切身践行着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女士所说的那一句话:文学不但是一个民族的气质,也是一个人的素养,通过它,我们得以体会生命的温柔、生活的温情,它让一个人在潜移默化中,保持一颗向好、向善、向上之心。
在九户,我第一次认识了一帮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的文朋诗友。我们尽情地享受着《论语》中那种“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乐趣。至今,我尚能记得起他们年轻的名字:张玉美、邹艳凤、李秀娟、邹玉环、刘爱国、张成星、高迅、孟宪菊、徐静萍等,这些痴迷于文学、钟情于缪斯的青年人,在繁重的劳动与工作之余,勤于思索,精于笔耕,在全国各地的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大量文笔清新、文字质朴的精品佳作。年仅十八岁的女孩邹艳凤的诗作《雨后》,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雨停了,一颗颗透明的阳光,不时从树叶间,滴落。雨后,是花裙子的节日,姑娘们拎着笑声,到新铺的柏油路上去,到打谷场去。六月,被捂得发白的皮肤,终于摆脱了世俗的外衣,照样热辣辣地,盯着新奇。老树杈仍流下些,带泥的残雨,这些都不妨碍欣赏,清香的花季。瞧,花裙子盛开的六月,第一次宣泄给乡村,美的秘密……
在九户,我第一次和众多的文友推心置腹,结交谈心。在这里,我进一步开阔了视野,增加了阅历,放飞了心情,提高了水平;在这里,满眼里平畴沃野,乡路上白杨高耸,老百姓勤奋朴实,村庄里鸡鸣犬吠,处处显示着一种改革开放初期的勃勃生机和盎然生趣。九户大地上的庄稼苗壮株肥,年轻人频发的诗情也像雨后拔节的庄稼一般茂盛无比。那时的报刊杂志等纸质媒介,并不像如今这般林林总总,琳琅满目。我没有在《红杏》诗刊上发表作品,但是因为受到了这些诗情荡漾、激情如火的年轻人感染,我的诗作好似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溜歪斜地陆续发表在《邹平文化报》《惠民大众》《邹平报》《醴泉》等县内外报刊上。因此,可以说“九户”是我文学种子的播种地,文学梦想的始发站,她将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里,流淌在我的文字中。
东晋陶渊明在其《归园田居》诗中写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整整三十年过去了,今年的六月二十五日,同样也是在由邹平县文化馆组织的采风活动中,我怀着忐忑不安、激情难耐的心情,故地重游小清河畔的九户镇。云白天蓝,道路洁净,雨后的乡村公路两侧,花草树木,瓜果菜蔬显得特别靓丽。车子进入了九户镇地界,就像在偌大花园中的道路上飘行,九户镇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用辛勤劳作的汗水换来美丽、干净、整洁、幸福的新家园。我和采风团的成员们一起走街串巷,访老问小,感受乡情,感悟乡愁:这些稔熟的地名故事,这些熟悉的乡间道路,这些物是人非的往昔记忆,恰似一部经典的黑白电影片,又像一坛封存多年的陈年佳酿,它的每一个情节、它的每一个故事,它的每一个画面,都已经在悄无声息之时,击中了我脆弱的敏感之心。
九户镇人不甘人后,真抓实干;镇领导贴近民心,顺应民意,改善民生,镇域经济也与其它兄弟乡镇齐头并进,同步发展。在爱西和爱东村,洁净靓丽的街道,葱绿鲜亮的树木,摆放整齐的车辆,使人感受了九户镇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尤其是那些赏心悦目的党建文化墙,寓意深刻,寓教于乐,令人来往其间,流连忘返。我们采风这天,正值九户镇“美丽乡村游”启动仪式暨“渔我同行,感恩有你”威海鑫星钓具巡回赛(邹平站)开赛期间,来自省内各地市及周边省份的二百多名竞技高手,一起云集这里,在此交流技艺,加深感情,促进友谊。这些规正漂亮的鱼塘,是由昔日杂草丛生的废水池、涝洼地改造而成,正是由于他们改变观念,与时俱进,变废为宝,才美化了环境,提高了品位,积聚了人气,扩大了影响。建设美丽乡村,发展乡村旅游,陪同的镇领导打着有力的手势介绍说,在这个鱼塘的北边,一个占地五百亩的大型采摘园正在建设之中,明年即可投入使用。顺着他手指的指向,在我的眼前,早已幻化出了红了樱桃,紫了桑葚,百花争艳,万木竞秀的缤纷图画。
无论是在九户镇的高曹、彭家、刚斧寨,抑或是在爱西、大郑、都路平,无论在哪一个村庄中,走在村庄里的路上,进到老百姓的家中,我们都有一种“故里又见老乡邻,情似春风暖肺心”的亲切感、舒服感,和眉眼之间流淌着丝丝笑意,手掌中盛开着朵朵茧花的乡亲们闲聊天,让我们仿佛坐在老家的大门口,和街坊四邻东拉西扯着近期的趣谈网闻。若不是时间有些紧张的话,我们或许就真的“对饮葡萄家酿酒,同尝家里嫩香椿”了。他们的房前屋后,鲜花簇拥;他们的农家小院,舒服温馨。昔日贫穷落后的九户镇,是一个传统的农业乡镇,他们没有任何的区位优势可言,可勤劳、朴实的九户人内敛而圆通,含蓄而丰盈,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风浪,都能抓住各种发展契机,保持一颗不强求、不妄念的心去努力地拼搏进取。风来月去,寒暑轮回,九户镇的景致流露出的万千风流雅韵,怎不叫人一见倾心,再顾销魂呢?
有了物质,那只是生存;有了精神,这才是生活。这句话在九户镇文化中心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三十年前的《红杏》诗社,诞生在九户乡文化站低矮窄仄的平房内,而今单门独院、三层楼房的文化中心,设施齐全,功能完善,他们整合特色历史文化资源,注重文化软实力的全面提升,致力于将宝贵的地方文化“资源”尽快变成文化“资产”。有人说,留住了乡土文化,就是记住了乡愁。从我近年来关注的“九户镇”微信公众号上,我见到过主题为“古韵齐东,新姿九户”的多届广场舞大赛;舞者激情洋溢,活力四射,彰显着新时代、新农村、新农民的崭新精神风貌,其口号就是“舞动九户,健康人生”。在九户镇的文化中心,我们采风团的成员们还兴致勃勃、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会仙书院“翰墨乡贤”书画笔会的优秀作品。舞者以舞代情,书者以墨代情,人们寄情于岁月,灵动于生活,向自己的心海中注入一份不老的激情。跳之舞之足之蹈之,手之书之写之画之,这何尝不是一种精神在运动!
爱过才知情重,醉过才知酒浓。人到中年,回望来路,我们每一个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城里人”,似乎都对儿时生活过的乡村有着一种深深的眷恋之情。静谧安详、诗意栖居的乡村,值得我们拥有;岁月安好、诗书藏心的青春,更值得我们去纪念。对于我文学梦想由此起飞的九户镇而言,我也一直相信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相遇,不是在路上,而是在心里;有一种感情,不是朝夕相守,却时时相伴;有一种语言,不必出声,却字字心生;有一种思念,无关距离,却可以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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