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风物14：“娃娃拳头”

山东省滨州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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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是农业国的缘故，或许汉语言的悠久而博大精深使然，即使华夏山岭荒野间一株小草的名称，也会满含雅趣、文采四溢、内涵丰富、回味深长。就拿这攀援于地、根及枝节上长着红色须根、茎棱上满是倒生皮刺、心形叶片边缘也长着齿形皮刺的小草来说，由于神州大地的东方不如西方多，便曰“茜草”、西天王草。而渤海之滨、鲁北平原上这种草的橘黄色果实，像极了“娃娃”的拳头，人们又以果实的形状命名，叫它“娃娃拳头”。

“娃娃拳头”的果实

这种相貌平平，果实娇小的野草，虽朴实无华却极有人缘。不管它在那里安家，都被老乡们热情的拉到自己的生活圈里，按照他们的祈愿赋予它趣味横生的美名：在黄海西岸天福山麓的文登、荣成一带它被叫做“驴面汤”；与之北去不远的蓬莱、牙山地区称之为“绿伞”；蓬莱、沂源、泰山等地关注的是它的根，美其名曰“花红果根”；昌乐一带则侧重于它枝蔓特点的描述，叫它“屎可拉秧”。而在我国其它地区又根据它的用途等称之为“染绯草、风车草、牛蔓”等。

“娃娃拳头”，原本常见。我家门外的空闲地上，就有一丛丛“趴”在地上或攀上柴禾堆的枝蔓，它们只泛着浓浓的绿色，很少被人关注。直到秋后，不起眼的小果也只闪出些不足以吸引目光的色彩来。这也许就是几十年来我虽常见，却不认识它的原因吧！还是2014年的时候，文友祁东老兄知我钟情于野菜，便在聊了许多野菜的趣闻轶事后，又向我介绍了“娃娃拳头”、“死人毛”等名字蹊跷的野菜。他一脸兴奋地沉浸在少年时代采摘“娃娃拳头”甜果的情景里，详细描述着它叶子的形状，枝节的变化，果实的颜色，采摘的季节，果香的味道，这使我既好奇又为自己生活积累的浅薄而惭愧。我俩相去几公里，种地一片洼，年龄几相近，我却闻所未闻！

“娃娃拳头”棵

后来，祁东老兄见到了这种植物，一个电话打来我便前往，相见之下更觉汗颜，直从心里慨叹熟之又熟竟然不知此物便是“娃娃拳头”！此时，更加敬崇“知识的问题是一个科学的问题，来不得半点的虚伪和骄傲”“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教诲，倘若不懂装懂，在这实物面前就原形毕露了。所以，不诚实，“造假忽悠”，迟早是会受到惩罚的。模样和名称对上了号，有了粗心对待生活的教训，我再也不敢懈怠，此后遂以交友的心态从春夏到秋冬关注着这陌生的老相识，从头开始了解它的生长过程，终于对它有了新的认识。

“娃娃拳头”的米白色小花

其实，“娃娃拳头”这名有点本末倒置，将根、茎、果中价值最低的“果”奉为了“上宾”。或许我家乡爱孩子心切的老辈人，为迎合孩子的喜好，只重视了“娃娃拳头”似的果形。他们认为，“娃娃拳头”这名字有童趣，吉祥好听，小果孩子爱吃，却忽略了它最富价值的根茎。

“娃娃拳头”从春到夏一直将其吸收的营养用于枝蔓伸展，地盘扩张。直到八九月份，绿草如茵中开放出米粒大的小花，淡淡的色彩藏在绿叶中，花谢生出的绿色小果与枝叶一色。到9月底，果实才成长为豆粒大小，依然被人们忽略。

“娃娃拳”绿色的幼果

到了“霜降”前后的10月中下旬，黄河之阴的这片家乡的田野里，野葡萄、灯笼果、屎瓜、枸杞等野味被搜索殆尽时，在大人指点下，才有孩童寻找摘食这隐藏在枝叶里橘红色的果实。娇小的果实溢出甜甜的味道，透着北方深秋的凉意，一下子让火辣辣的口腔、喉咙和胃口回归到了理想状态。然而，令乡亲们尴尬的是，只知采果吃着实少了些珍贵。在泰安、临沂、烟台、潍坊等地，乡民们在孩子采果后，又忙碌着采它的根晒干以作药材。

茜草根（网络图片）

茜草遍布祖国大地，从西藏高原到东海之滨，从内蒙古草原到白山黑水，人们劳作的汗水堆起了药厂的大垛。在齐鲁大地的乡间，新鲜的茜草根晒干以后，也同样存储起来，或卖给药材商，或留作自用。用时润透，切段，炒炭或生用。地上的枝叶同样物尽其用，晒干后也不甘平庸而做药用。据中药学书籍介绍，茜草根、茎的主要性能是活血、化瘀、凉血、止血。用于热症吐血、衄血、便血、血痢及崩漏下血等症。痛经、经闭与丹参同用。跌打损伤，常与红花、赤芍同用。

茜草在历史上还是优质的红色染料。从商周到明清的数千年里，它和蓝草（染靛青）、紫草（染紫色）、荩草（染金色）、皂斗（染黑色）等为棉布和丝绸王国的华丽多彩，作出了彪炳史册的贡献。工匠们在实践中展现了中华民族的聪明才智，发现总结出了一整套的染制方法，将看似普通的茜草根染色发挥到了极致。神奇的植物染料再加上套染工艺，得到了从浅红到深红的不同色调。特别是经茜草染成的红丝绸，分外漂亮，鲜艳夺目。因此，茜草也就有了染绯草的美名。

中华瑰宝——草药（网络图片）

家乡的一草一木，无一不是大自然的恩赐：滚滚的麦浪、金黄的玉米、红艳的高粱、爆响的大豆、肆虐的葎草、娇小的龙葵果、带刺的苍耳、清秀的益母、匍匐的地锦等等都有它们的“利器法宝”，都深情绵绵地涌动着与人相依相靠、割舍不断的情愫。只是在这盛情面前，许多人却不屑一顾、无动于衷。只有面对顽疾束手无策时，只有青蒿素成为疟疾的克星时，只有屠呦呦获得诺贝尔奖时，许多人才惊讶于山野之物的神奇，才会上网查询青蒿是什么？在旅游途中、在野外赏景、在自采瓜果的惬意中，有人被棘针枝条划破了手，只知去买创可贴，而脚下的大蓟、小蓟、铁苋等止血药只是举手之劳，却不知其用而舍近求远。也正是人们对中草药的淡漠，本来花几分钱或不花钱就能治的病，也要劳神费力，有的甚至花上成千上万块钱才肯罢休。也正是这样，这些“娃娃拳头”才无人理睬，直至被冬雪掩埋、冻僵，化为泥土。春暖时，它再发新芽，依然为大地奉献出一片绿色，为人们的需求而默默地尽着自己的本分。

中国女药学家屠呦呦获2015年诺贝尔医学奖（网络图片）

田野里无数种野菜野草就这样延续着生命，就这样在不停地努力中等待着，等待着屠呦呦们的到来，等待着中华分析化学的振翅高飞，等待着为人类立功的机会……

作者：杨光良，退休职工，博兴县董杨（杨家官庄）村人。原博兴县广播电台编辑、记者，连续十年获山东人民广播电台上稿一等奖。曾任博兴镇文化站副站长，涉猎小说、散文、故事、小品、小戏、曲艺，有作品在报刊发表和市、县舞台演出并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