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和诗人的态度

诗人和诗人的态度

----由“刘年摆摊卖书”想到的

文/田志清

1 

说起诗人刘年，还真见过一面。不但见过，还在酒桌上一起拍过照，碰过杯，还能听见方言与方言碰在一起，如玻璃杯碰在一起时清亮亮的响声。

我们是奔着刘年和张二棍诗歌讲座去的。平川的诗人安蓝热心地替我们操心筹划，希望下午能到白银，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向二位老师请教。

到了白银，我们几个没顾上去见刘年，小孩子一样，先找刘年骑的摩托车，这是一个“行吟者”的坐骑，一个诗歌朝圣者的坐骑，在我们的眼里，类似于唐僧的白龙马，碰上难得的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呢？

它和其他普通的摩托没什么两样，灰色的，在黄昏里，更显得灰暗，几乎要融入天地一样，以为“高大上”永远在远方，以至于我们几个找来找去，突然发现就在眼前，吓我们一跳。

那辆摩托车，王喜骑过，何军雄骑过，成永军骑过，我也骑过。

我们像极了贪玩的孩子，骑在上面，感受，拍照。摩托像一匹温顺的马，默默站地在那里，任我们几个折腾，对它品头论足。

老实说，骑在上面和其它的摩托没有两样；又因车前贴有“愿路保佑行吟者”，骑在上面和其它的摩托又是那么地不一样，它总是比刘年先一步到达，比刘年后一步离开。

它的静默，我差点掉泪，经历不比刘年少的摩托，它的累，它不说。

2 

诗人刘年一样不起眼，他的棱角好像被西北沿路的风沙磨光，胖墩墩地，个子不高，但壮实，酒量尤其好，那晚的青稞酒让他说着和青稞一样份量的话，和蹲在街上卖书时穿的衣服一样，简单随意，属于土黄色系，大地的颜色，永不过时那种，即使累了，躺倒就是大地的一部分。

这个色让他迷恋，朴素的颜色，和他的摩托车一样，看着安心。

他的诗歌和洋芋一样，农村人吃城市人吃，有钱人吃没钱人吃，烧烤烹炒，一颗洋芋百样做法百样味道，大俗过后大雅，大俗即是大雅。

沿路摩托车要加油，和张二棍要吃饭，刘年的讲座是要钱的。后来听说都是他的粉丝来听课，有不远百里赶来的，比如我们，他就免了。

刘年的讲座很特别，没讲技巧，讲的是自己的苦难，没说修行全是修行。

张二棍讲的是诗歌的技巧，遗憾的是那天早晨有事，我没有参加那场精彩的讲座。

3 

当然，刘年只是众多诗人中的一个，放在诗人当中，敢肯定地说，刘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就像他在集市卖诗集一样，要不是面前摆的书，谁会相信这个土里土气的人还会写诗，算了吧，看他结实的身材和土黄色的衣服，种洋芋会是一把好手。

刘年是那么和谐地融入到一群摆摊人中间，像一滴融入水的雨，了无痕迹。

刘年同样融入到诗歌里，成为一个大家而不显大家，同样融入到《诗刊》社，进入每个诗人心中圣神的殿堂后又急流勇退，无声无息，成为今天的摆摊人，虽然他以前也摆过摊，不在乎再摆。

大多的粉丝心疼刘年，书都不够卖又不愁卖，网友也在吆喝加油卖卖卖，吆喝打开公众号的打赏功能，看粉丝的热情劲，打赏千元而没悬念。

经历过的和没经历过的人，都在摆摊。网友一针见血:“很喜欢这样的你(刘年），摆摊不管卖的事。摆摊的收获只有摆摊的人懂。”

我想到“生活体验与生命体验”，这是大地上的行吟者对待自己人生的态度。有人认为哗众取宠，刘年有必要吗？该有的都有过了。在《诗刊》社的时候，着力推新人，农村残疾女诗人余秀华要不是碰上伯乐刘年推哪有今天？终年在野外作业的打工人张二棍不也一样？爬到“高位”能因诗歌取人推荐人，当下有几人？

城市孤独得发现只有一只乌龟在陪伴；土豆种在花盆里发现是长不大的，即使长大了，也全是水分；爬到高山，发现四面全是悬崖。

街上卖诗集的刘年绝不是曾在水泥厂里打工的刘年，如果你再仔细看，街上兜售诗集的刘年就是从湘西永顺走出来的刘年。当他脱去华丽的外衣站在天底下，和平民一起摆摊，和他们一样呼吸新鲜的空气，你看不出一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当然，你一样看不到他身上“贵族”。其实他身上本来就没有“贵族”，那只是崇拜他的人过了头的一种幻觉。只有写了几首诗歌把自己当成“贵族”的人，才会把心中的偶像也当成贵族。刘年的诗歌怎么解读，也不会有贵族气息，只是生命对生命的碰撞还有拷问。他的每首诗歌，每一颗字或词，都如他身旁街上兜售的土豆一样真实存在，个大面饱，且粘着一丝的泥土。

4 

把卖书说成行为艺术是肤浅的，把什么都往艺术上靠，是靠不住的，把诗歌当成一种贵族文化更是肤浅。

诗歌不是燕窝海参，并不比土豆西红柿等所有的粮食和蔬菜高贵到哪里，诗歌是大众的，但它和一切劳动所得一样，物有所值。

把自己放在天底下，放在集市的秤上，看几斤几两？才是重点。

刘年的诗集，精装的简装的，大大小小的我都有，就像《世间所有的秘密》，谁都喜欢一探究竟一样，喜欢这本书的装帧，胜过他的精装版《行吟者》。《世间所有的秘密》怎么看它都接近窗外的“黄土色”或“土黄色”，永不褪色，没来由给人一种踏实，接近平民，平民才愿意接近它。

刘年从朴素到繁华，再由繁华回归到朴素，多少人还在绞尽脑汁写高大上的简介时，刘年的简介，八大山人一样，删繁就简:

“刘年，本名刘代福，湘西永顺人。喜欢落日、荒原和雪”

落日，让你看见生命的升降沉浮；

荒原，让你看清生命的本真；

雪，让你看见生命最初的样子，最后的样子。

谁也没办法复制刘年，谁也不是刘年的样子，哪个诗人也不会如大地上行走的刘年而骑坏多辆摩托。他是大地的孩子，一个苦行僧，他只是在诠释：一个行吟者返璞归真的样子。

他卖《世上所有的秘密》，也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