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胜 ：学哭的人

┃学哭的人┃

文/张耀胜 

躲藏在我眼窝里的泪珠，被歪瓜的哭声抠出来，偷走了。尽管他用各种哭声来掩饰，还是被我识破了。

歪瓜用哭声魔法，偷走了我满眼的积蓄。他腰包里塞满的硬币，滚动着我泪痕。我恨不得把他揪下台来，夺回属于我的财富。

你瞧他正得意忘形的表演。他手握话筒，时而学男人嚎啕大哭，时而模仿女人唉声长号。他依然在玩偷盗的把戏。

我问身旁坐着的年轻人，你认识台上学哭的人吗？

他说：当然认识，我是他的铁杆粉丝。歪大师来城里有五个年头了，只要他演出，我逢场必到。他让我学会了哭。你刚来还不认识他吧？

这时歪瓜已经表演结束了。

我心中暗笑，我不仅认识歪瓜，而且对他了如指掌。我正要找他讨个说法。歪瓜跟我是邻居。五年前，他见我抱头痛哭，偷走了我的眼泪，一去没回头。从此，再也没有听到歪瓜的消息。

我尾随其后，正当他卸完妆朝后门走，我赶上去叫道：歪瓜。他负疚地瞥了我一眼，随后转向后花园那边奔去。我紧追不放，但最终还是让他钻进那片杨树林内给溜掉了。

我故意高声呼叫，歪瓜！歪瓜！你不要家中的老婆孩子了吗？没有回声。过一会儿，我听到他嬉笑着从林旁花丛后边走出来。

歪瓜！我又喊了一声。

嘘！他食指贴着嘴唇。没错，就是他！

我说：歪瓜，你怎么啦？

我不就偷了你几滴眼泪嘛？干嘛纠缠不放？他歪着头在责问我。

我说：你干嘛躲着我。

他放声大笑起来。你真以为我只偷了你的眼泪？

他越过花丛，跳到我身边。我所偷的眼泪，那都是他们心甘情愿奉送给我的。我真那么伤心嘛？那只是在演给他们看。当然，你知道我离开咱村的情景。那时，我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连给妻子看病的医药费都交不起了。我只能以泪洗面，博得善良人的同情。换回点零钱来维持生计。

等我来到这个城市时，身上那点儿积蓄就花完了。我举目无亲，在街头漫无目标地张望时，听到有吹唢呐声。

我问过路人：前边有办丧事的？那人点点头。我寻找到乐队，问明是为老太太办葬礼。

我在乐队的伴奏下，放声痛哭：娘啊，我来晚了......

孝子见我先是一惊，连忙掏出500元，递给我。

从此全城人都知道外地来了个学哭的人。每逢谁家有丧事，就有人来聘请到现场演出。

我时来运转，腰包渐鼓。回到家对妻子说：你看病的钱不用愁了。她惊讶地问，哪来的钱？又去卖血了？我摇摇头说：用泪珠砸出来的。

我到商场买了一件礼服，置办了一套音响设备和化妆品。

每天哭声伴我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我每到一处，一下车，身后就有一大群孩子。追着，双手做喇叭状，高喊：歪大哭星来了。丧主差人来帮我拎着音响和其他工具。从卖哭那天起，我喝茶、抽烟、吃饭不用掏腰包儿。我哭到高潮时，不少人送赏钱，收入颇多。早知道钱来得这么容易，当年就不该窝在家里活受罪了。

城里有了我这个哭星，人们都高兴得不得了。我第一次交结的老板，经常邀请我去做客。我俩见面亲如兄弟。坐在他的办公室，他亲自沏好茶款待我。我喝茶时，他问，你有什么难处吗？歪大哥？

我咧嘴笑笑，这就是说，我没有什么事。我离开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塞到我手里说：我有很多朋友愿出重金买您的眼泪。

我哭病住院期间，不仅医生们热情服务，我结识的老板还来看望，送来礼品。这更让我的眼泪藏不住了，有时会情不自禁地真哭，哭得稀里哗啦。

您的妻子儿女呢？他们过得怎么样？我问。

他咧嘴笑了起来，我每个月都休息两三天，偷偷回家团圆。其实我是把眼泪换成的金钱送给妻子。我的家人都过得挺好。我女儿正在上大学。我的儿子已经高中毕业。我们刚搬进新买的楼房。

可是你什么时候才结束这种学哭的偷盗行为呢？我问。

他呲牙笑道，你脑子进水吧？有这么多的粉丝吹捧我，他们舍不得让我走。再说假哭习惯了。

当他跟我分手时悄悄地说：放心吧，我偷你的眼泪，会加倍还给你的。但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城里那些不会哭的人，都想拜我为师。你相信吗？

作者简介

张耀胜，河北东光县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采风会会员。河北省文学研究协会会员。河北省民俗学文化协会会员。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建设报》、《河北日报》、《河北工人报》、《河北小小说》、《无名文学》、《浙江小小说》、《群岛小小说》、《沧州日报》、《沧州晚报》等省市各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各种论文50多万字。出版论著《对话.准则之内》一部。有部分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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