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的艺术 or 孤独的艺术

原标题:ART IS A COLLECTIVE EXPERIENCE - IT'S ALSO A DEEPLY PRIVATE ONE

副标题:新冠疫情下保持社交距离的措施让我们重新认识了独自沉思的价值。
作者:Philip Kennicott | April 9, 2020丨Washington Post
编者按:最近太多事了,这算是世界读书日的一篇吧。
由于现在的疫情,可能要过很久,我们才能再次把欣赏艺术作为一种社会交往的形式了。 现在,再也没有中产休息因为没有音乐会了,也不可能在展会中偷听别人的聊天因为所有的博物馆都闭馆了,没有吧台旁的眉来眼去因为俱乐部和地下舞厅都关门了。这些聚集性体验艺术的替代品是——线上音乐会、虚拟展馆游览等等——这些目前还是权宜之计,但是有人真的希望这些虚拟的事物取代有人陪伴的艺术之旅么?
由于目前我们无法在别人的陪伴下欣赏艺术,所以我们可以说被完美地放置在了一个古老而过时的位置上:感受独自沉思和独处的力量。当你在房间里阅读一首诗,或是读一本书,或是聆听一首歌的时候,孤寂伴随着你。你的注意力完全专注了。
自从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的文化战争之后,艺术把自己标榜成了公共利益的一部分。艺术领袖们强调集体的艺术体验可以创造联结和参与感,特别是那种可以盈利的艺术。饭店、咖啡馆以及公众空间旁建起了新的博物馆。其他的艺术形式,比如我们的前辈们认为的独处的艺术——诗歌,也重新包装了一下自己,变成一种社交盛会——诗歌朗诵大赛(poetry slams)。
今天,我们当然不能说:艺术将我们带出了自己的局限,让我们去和别人、世界产生联结,而不是让我们向内思考,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孤独,以及在这茫茫宇宙中的渺小。但这两种思考的方向都是对的,而且由于现在其中一个方向已经基本上对我们关闭了进路,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另一个方向的内涵所在了。
在艺术的历史上,特别是在18世纪初期的时候,有一个观念再次出现了,那就是:最好的艺术,最真实和最有意义的艺术,是远离俗世的。艺术家们需要远离,然后才能创作。他们需要独立,需要孤独,使得自己从时尚的虚伪和取悦他人的冲动中解脱。这种孤独的观念不仅是针对创作者,还包括表演者,翻译者和观众。在1964年,伟大的加拿大钢琴家格兰·高登(Glenn Could)放弃了现场表演,首先是因为这让他紧张,但也因为观众的期待扭曲了音乐的表达,这些期待让音乐家更注重炫耀技巧,变得更加肤浅。

(音乐与自我,摄于2019年)

这种想法让高登在后来的几十年内成为一些音乐鉴赏家慷慨的资助人,这些人并不羞于承认一些在现在看来有些怪异甚至变态的想法:他们更喜欢出音乐录音而不是现场音乐会,因为他们认为观众是一个令人分心的因素,他们更喜欢在家独自聆听音乐,独自思考。公众对于孤独的艺术的观点经历了这样的变化:一开始,它被认为是真实生活的虚弱的模仿——19世纪的年轻人被告诫不要在家里独自读太久的书,然后它被污名化为是精神疾病的原因之一。好莱坞迷人的变态,杀人狂魔汉尼拔·莱克特,在他独居的监狱小单间里听什么?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这正是高登的经典之作。

从某个角度而言,不再那么认为创作性的和自我满足式的孤独是非常有价值的,可以让艺术更为“民主化”。一个艺术鉴赏家可能会声称在孤独的沉思中找到了意义和价值,但是这只是阶级和教育的一个作用,只是他/她自己特权的彰显罢了。艺术鉴赏家对于艺术的孤独追求,以及对于大众艺术的鄙视,体现在在约瑟夫·艾迪森(Joseph Addison)经典的1712散文的《想象的快乐》中: "一个有着优雅想象力的人可以获得的快乐,不是那些粗鄙者可以了解的。 他可以与一幅画聊天,可以与一座雕塑成为好友。他在文字中找到重生,他甚至比麦田的主人获得更多关于麦田的快乐。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会给他一种财富,甚至是最为粗鲁最不开化的那部分,都能给他带来快乐;他仰望世界,却用着不一样的眼光,他发现世界的数以万计的美丽,那些向一般人类所隐而不显的美丽。"

一个人并不需要使用艾迪森略带轻蔑的词汇(“优雅的”和“粗鄙的”以及“一般人类”)也并不需要他的隐喻——美学的快乐给了我们关于转瞬即逝的事物一种“主导”或是“所有权”——我们只需要理解他所想表达的一半前提:独处中,我们培养可以支撑我们的快乐。

更重要的是,我们也不必拘泥于艺术本质上是关于快乐、分享等等的观念。孤独的艺术已经被附上了太多负面信息,比如傲慢和精神残疾,或许这只是因为孤独比有人陪伴要痛苦,分别在这两种情况下欣赏艺术也是。们已经对这样的观念再熟悉不过——艺术最为核心的部分是分享,是告诉别人,“这儿,看这里”——然后我们忽略了对于美学客体进行沉思的最为痛苦也是最为深刻的部分:当审美经验达到一定的深度后,这最深层次的感受是无法与他人共享的。

在这一点上,艺术就像是生活。有一幅画是《有伊卡鲁斯坠落的风景》(Landscape With the Fall of Icarus),曾经人们以为这幅画是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的原作,但现在人们认为这是一幅遗失原作的高仿作品。这幅画曾经是许多诗人的灵感来源,包括W.H.奥登(W.H. Auden)和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因为这幅画以粗鲁的幽默感描述了一个简单得但是我们却厌恶承认的事实:痛苦并不相通。我们可能会对一个亲密的友人说,“我很痛苦,”但是这种说法并不会将这种真实的感受传递出去。

《有伊卡鲁斯坠落的风景》(Landscape With the Fall of Icarus)

这幅画被认为是勃鲁盖尔惟一一幅以神话为题材的风景作品。故事中,伊卡鲁斯用蜡制的翅膀成功地逃出迷宫,但由于飞得太高,翅膀被太阳熔化。画面右下角露出脚的便是落水的伊卡鲁斯;而岸边的渔夫和农夫们则若无其事地埋头工作。画家用这样的布局来讽刺因得意忘形而坠海的伊卡鲁斯。虽然是神话题材的作品,但仍反映了勃鲁盖尔擅长的农民风景画风格。画中以对角线构图形式把水陆分开,描绘水陆两边人们繁忙的劳动景象,从而给画面增添了浓厚的生活情趣。(来源:有画网)

这幅画描绘了关于伊卡鲁斯的古老神话的最后一幕。伊卡路斯是代达罗斯之子。代达罗斯是因制作雕塑栩栩如生而闻名的雕塑家,他所雕塑的作品完成后,必须要绑起来,否则这些雕塑就会如同活物一样自己走开。代达罗斯制作翅膀,用蜂蜡固定,送给自己的儿子,让他飞翔,但是代达罗斯也警告他不要飞得太高,太靠近太阳,否则蜂蜡会融化,他就会坠落到大地上。不像其他描绘这个故事的作品,勃鲁盖尔并不没有去画伊卡鲁斯开始坠落的时刻,但是仅仅画了他露出海面的两条腿——这个小伙子坠落的最后一幕。这露出海边的腿只是一个讯息,一个无从觉察的视觉艺术的组成部分;画面上的大部分内容是农民在地里耕作,对这一坠落事件毫无感触;在这位年轻人(伊卡鲁斯)最终的毁灭时刻,一个渔民不慌不慌地撒着网。

“农民可能/听到了溅起的水花,如同被遗弃的呼喊,/但是对这位农民而言,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失败”奥登在他的诗作《艺术博物馆》(Musée des Beaux Arts)中写道

 “在海里/那儿有/一声无人注意的水花/这是/伊卡鲁斯的坠落”威廉斯在他的《有伊卡鲁斯坠落的风景》(Landscape With the Fall of Icarus)中写道

艺术让我们和别人联系起来,同时它也让我们了解很多我们生活中如同“无人注意的水花”一样的事件的悲痛之处。比如,它可以让我们预见那些我们最为悲痛的事件是怎样——生命的最终的、孤独的经验,那就是我们的死亡。当你在剧场看完一场杰出的演出,走出剧场的时候,却只是发现这个世界依然如之前一般繁忙而冷漠,并没有因为你看了一场演出而又任何改变,这就是“无人注意的水花”。当你发现音乐中一些小小的、新的和奇迹般的美妙,这也是“无人注意的水花”。是的,你可能会告诉别人这些你发现的“无人注意的水花”,或者,如果你够幸运,他们会告诉你他们深有同感(如果是这样,抓住他们的手,不要让他们离开。)
你在独处中获得的任何感受,无论如何汹涌于你的大脑,某种程度上它都是绝对私人的感受。从没有两个人可以有完全相同的美学感受。艺术,就是要教会人们去接受、沉浸在这样的事实中,甚至说艺术一直在揭示这样的事实。与这种冷漠相反的是,艺术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世界公民,对于他人的痛苦更为警醒,更为了解到这种痛苦带来的救赎。你当然可以在聚集的人群中学到这一课。但你同样也可以在独处的时候学到这一课,那么现在的疫情隔离就是最好的时机。

(本文最初登载于Washington 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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