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一梦:活着的宝钗和死去的黛玉都是悲剧

葬花吟.青春祭

文/荷风竹露

今夜,冷雨敲窗,我们的心也像此刻窗外的情景一般充满了伤感的气息。虽然无论如何也不喜欢黛玉式的伤感,但当细碎的烟火熄灭时,我们还是怀着一颗"冷雨幽窗不可听″的心,静听夜雨声中落花的哀曲。

再听一次《葬花吟》,在青春的诗行中,寻找那宛如新月娟娟的少女情怀。我们的青春己经匆匆流逝,但我们的青春又总在无边丝雨中缓缓归来,那样轻盈,那样圆转,像新绿的荷叶间闪动的清露。

夜雨将去时,似乎只留下了淡淡的风露清愁,但今夜的心绪显然不适合用这样的词语形容。此刻,落花成冢的浓愁冻结了我们的血液,一些零乱的理性思考将封冻的冰凌击碎,更多蜿蜒的悲伤汇集成江河浩浩汤汤而来。夜的眼晴涌出泪水,只为这一刻的风雨,这一刻的落花。

幼时读《红楼》,我们大多爱的是春光明媚时宝钗扑蝶的欢悦,以为黛玉葬花只是一种表示无限哀挽的形式、是一种并不深刻的行为艺术。如今,时光终于让我们读懂了葬花的深刻内涵,每一次崭新的觉醒又使我们情不自禁地加重了悲伤的分量。

葬花的悲情气氛不止是黛玉自怜身世的苦涩,也不止是对岁月流逝的痛惜,而是这样华丽且盛大的青春终于以一种难以预见的残酷形式落幕了,而我们却必须以一种忍泪吞声的方式、用冰冷的理性掩盖翻江倒海的悲伤,若无其事的为那一朵象征青春流逝的落花道别。来时的惊喜和去时匆匆都已错过,留下冷峻的沉寂,久久地切割着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黛玉过早寄人篱下的境遇和俱生俱来的飘泊感使她感到自己生活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险恶环境中,加之她的青春夭亡,让我们体会到了无尽的悲剧意蕴。

而我们只能隐忍着、痛苦着,将少女时节的温柔怀想悄悄地埋葬在不知名的旷野中,没有哭泣也没有笑容,静默地承受这一切。

青春夭亡的黛玉得到了解脱,而每一个活下去的女性却都要收藏起自己还未丰满的羽翼,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大社会环境中生存下去,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成为了“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

这个世界本不是一个可以让我们尽情释放感情的世界,只要远远地守住自己那块潜在的心理领地,表面的温柔和顺和内在的机心,也许才是我们应对这个冰冷世界最完美的自我保护措施。

从前觉得黛玉和宝钗是那样性情相异的两个人。也许,那时我们都还没有看透世事的真相。

宝钗在失去父亲、哥哥又一直不务正业的危急关头,迅速成长了。人们说宝钗变成他们所希望的样子了。但一个一时间从黛玉变成宝钗的女子,内心历经了怎样的兵荒马乱,怎样的压抑与隐忍,才成为人们看到的宝钗呢?

人们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世界之所以冰冷是因为没有疼惜与理解,只有行为的标准。反抗的黛玉受了外伤,以一种决绝的死亡告别了这个世界,顺服的宝钗为了医治自己的内伤,必须不断地吞食冷香丸来压抑自己原本热烈而浪漫的真性情。

这一场盛大青春的祭奠,这一首凄美哀婉的《葬花吟》,不只属于黛玉,也属于宝钗。少女宝钗是成年后的黛玉,牺牲自己的真性情承担起现实给予她的沉重,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谋求家族的兴盛。宝钗的岁月静好只是别人眼中的岁月静好,黛玉的花开花落,却是自己的花开花落。

特定环境中的群体是冷漠的,他们大多时候都希望别人牺牲幸福和自我选择的权力,去换取他们眼中最重要的利益 和 一种无痛无楚的平静生活。金玉良缘的习惯性认知使我们几乎忘记了宝钗唯一一次可以把握自己命运的选秀机遇。宝钗终因哥哥薛蟠打死冯渊而落选,在贵妃指婚的暗示下、在薛姨妈和王夫人的安排下,宝钗被动地把宝玉作为家族联姻的对象。

宝玉不能忘情于黛玉,而写下“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宝钗又何尝愿意嫁给宝玉呢?宝玉不是那个可以让宝钗实现生命价值的人,也不是那个愿意与她举案齐眉,平淡度过一生的人。宝钗的牺牲,并没有换来预想中的幸福,反而造成了一种强行扭结的另类痛苦。

我们要么像黛玉一般,在盛大的绽放中告别青春,随之而去的,是我们青春的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要么如宝钗一般故作欢颜,默默饮下已然觉知的生活的苦酒,将青春时的肆意封存在昨日的痕迹中,不动声色地老去。

我们跌进苍白的现实中,生硬的理性吞没了柔软的感性。悲伤的色彩以渐变的形态层层加深。一曲短歌《葬花吟》,十里长亭青春祭!我们的青春似乎也需要一个庄严而凄美的饯别仪式,梦醒之后,无论悲喜,只留一瓣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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