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夫 | 朱熹:禅宗的高明只是一个“不动心”
朱熹:禅宗的高明只是一个“不动心”
宋明理学为消除佛老在精神境界方面的强大影响力,不得不重构儒学的“内圣”体系。理学的内圣体系在哲学上被称为“心性论”。而禅宗的“明心见性”说对儒家的冲击最大,是朱熹重点批判的对象。
一、朱熹认为,禅宗的“明心见性”是不讲理的
在朱熹以前,很多儒家学者被禅宗的心性所吸引。朱熹对此非常不满。比如徐子融,认同禅宗的明心见性之说,提出石头、草木都有人性。朱熹批评说:
“性只是理,有是物斯有是理。子融错处是认心为性,正与佛氏相似。”
佛教不断地把心剥落,最后只剩下一个“见性”。殊不知佛教的那个性,就是儒家的心,佛教的那个心,就是儒家的那个意,都没有儒家“正心诚意”那样高妙。
朱熹认为,“理”为天地之间最高的存在,而“心”不过是人的感知活动而已,作为主体活动的心,它的最终目的在于体认“天理”。圣人对于人的各种日常感知活动,如视、听、言、动、思等,都有一个“理”在规定着,视听言动都遵循着某种“理”。佛教则不同,它只跟着感觉走,毫不讲“理”,跟告子的“生之谓性”是同一个思路。也就是说,佛教论性,离开人的社会性,将人的思维降到了动物本能的水平,因而是不道德的。无论是佛教的心还是性,都缺乏道德意识。
二、禅宗对朱熹批评的回应
禅宗所说的“心”,是本体性的“真心”或“如来藏”,是无生灭的真常存在,但朱熹不承认佛教这种玄妙的理论。朱熹认为佛教心性论的要害在“作用是性”。此语源于禅宗东土祖师菩提达摩在南印度对波罗提王传法的故事。这个情节后来被大慧宗杲编入《正法眼藏》中,并作注曰:“今敢问诸人,那个是佛性?那个是精魂?”其实,禅宗的这个故事早就流传了,在唐末的临济义玄那里就有过讨论:
“道流,心法无形,通贯十方,在目曰见,在耳曰闻,在鼻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本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一心既无,随处解脱,山僧恁么说,意在甚处?只为道流一切驰求心不能歇,上他古人闲机境。”
显然,禅宗说的“作用是性”并非朱熹理解的意思。临济义玄的解释比较清楚,所谓“心法无形,通贯十方”,就是本体的心,而具体的认识、知觉作用乃是众人的心识变现,是“驰求心”,正因为众人有驰求心,而不见性,故不能成佛。
朱熹的门人已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朱熹不理会这个,他回答说:佛家的形而上的“性”不过是故弄玄虚,实际上讲的都是形而下的“心”。
三 朱熹认为,儒家与佛教心性论有根本的区别
朱熹提出儒家与佛教心性论的区别是:佛教的高明不过是一个“不动心”,但它毕竟无是非,无公私,无正邪,最后是无“天理”,终归是“无用”之学。佛教要去累(烦恼),儒家也要去累,但是,儒家必须区分是非、公私、正邪,以符合“天理”。也就是说,儒家所说的心是社会的道德之心,儒家所说的性是社会道德生活的理,儒家永远不会把心性放到人间的伦理生活之外,要在承担人间的社会责任中去累,而佛教以“明心见性”为目标,是去是非,无公私,抛弃了社会责任。
客观而言,朱熹所批判的是小乘佛教的离世修行,而不是大乘佛教的入世精神,故他的判断是有偏差的。禅宗提出的超越精神极大地拓展了人类精神生活的空间,但未必如朱熹所指责的那样是不道德的。从心理学来分析,佛教的“不染一尘,不舍一法”比朱熹所提倡的“不动心”更能够去累,更能达到精神的自由。毕竟,精神生活与伦理生活不是完全同一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