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深了，世界就浅了

作者：周衍会

深秋的到来，是有迹可循的。一阵风，一朵云，一片叶，一枝花，一抹笑……幽微，渺远，像一片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心头，酥酥的，痒痒的。

晚，值班，开着窗，有风探头进来，悄无声息，却有清水的质感，凉浸浸的，一寸寸漫延。白日的溽热全面溃退，以至半夜被冻醒。望窗外，月光如银，泻了一地，凉意袭人。细听，有虫声唧唧，瑟缩着，并不清亮，匿在不知哪处草丛，或墙根处，断断续续地叫着，夜愈显寂静，是清静，如泉水般滑过耳畔……整个人沉浸在这隐隐浮起的天籁中，倏然觉得，秋已深了。

晨，有青翠的鸟鸣声，染绿了窗帘，叫醒了耳朵，也擦亮了我的眼睛，遂披衣而起，推门，晨光怡人，汹涌而入。旁边那棵高大的塔松，筛下斑驳树影，墨绿色叶子，湿漉漉的，清露凝聚，欲滴未滴，有湿意，有静意。于院中散步，所有的树木都沉默着，叶子不再嫩绿，呈现出一种苍绿，看起来老气横秋，却沉着而静穆，像一位位智者，立于微凉的风中，在思索人生，抑或仅是享受这深秋的静美。

到中午，太阳又有些火辣，阳光下，各种树木更显苍翠。原先浓密得挤拥在一起的叶片，有的已落，枝头疏朗了，空阔了，仿佛上了年纪的人，有了沧桑感。它们簇立在枝头，随风摆动，笑看这人间繁华。有虫子缠裹在一片片叶子上，老僧入定般，等着成蚕，有鸟儿在旁边飞过，追着风，却懒得看它们一眼……深秋了，空中有飞虫，地上有草籽，野外有庄稼，丰衣足食的日子，鸟儿的啼鸣也充盈着喜悦。

秋天深了，心就远了。办公间隙，到屋外去，一抬头，高远寥廓的天空上，堆满了大朵大朵的白云，懒懒地飘浮着，静止不动，让人为它们着急。天，是不纯粹的蓝，点缀着灰白，向远方铺展开去。站在飒飒秋风中，抬头仰望，心是静的，蓝的，一如秋空的颜色，深邃，悠远，美轮美奂。与早晚相比，白天还有些热，但那只是阳光的一时任性，只需一阵干净、凉滑的风，一吹，便吹出一个清爽、通透的世界。

三三两两的同事，也出来观赏这弥眼秋色，步态闲适，笑意殷殷，他们或抬头看天，深呼吸，说一句“秋深了”；或举起手机，对着蓝天，拍照，镜头锁定的天空，杳渺无际，如诗如画。女同事当然最爱的是花，只是她们对花坛中的月季，以及路旁的木槿、紫薇们，早已失去了兴致，她们追寻的，是荒僻角落里的牵牛花，白的，蓝的，紫的，玫红的，一只只小喇叭，在秋风中，奏响了秋之歌，尤其是那蓝色的花，仿佛是浸染了天空的一缕蓝，纯粹，清澈，欢快。

秋天深了，世界就浅了，霜落，叶凋，草黄，天空高远，原野回归简单素净……此时，看什么都好，怎么样都好看，一派静美，明媚，丰盈。

（原载于2021年10月2日《楚天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