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邓雪峰《冬瓜情愫》

【阅读悦读·小说】邓雪峰《灰外套》

文/邓雪峰

【作者简介】邓雪峰,中学一级教师,曾有多篇散文见诸报端。人生感悟,读书是最大的享受。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周末一大早,儿子就吵着要上街买玩具,我和妻实在没辙,只好陪着他来到一个距离菜市场不远的玩具批发店。

“雪峰,是你们啊!”正陪着儿子挑选玩具的我,听着这不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身旁放着背篓,穿着有点土气的老头,正微笑着向我们打招呼。

“幺爸!”妻子喜出望外,忙迎了过去。“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您呀!”

听到妻叫得这么亲切,我努力地在脑中搜寻着有关幺爸的信息。幺爸,似乎在我的婚礼上见过一次,只是印象特别地模糊。

我拉过儿子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幺爸的模样与丈人很相似,看起来却比丈人老许多,两鬓的头发都已斑白,黑瘦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向我们彰显着岁月的痕迹。“这是洋洋吧?我听你爸妈说过,好聪明的一个小孩哦。” 当幺爸准备伸手去摸儿子的头时,小家伙居然不情愿地躲开了。我拉过儿子,叫他喊人时,儿子敷衍地叫了一声,用好奇的眼睛张望着幺爸身后的那只装得满满的背篓。“家里的冬瓜成熟了,我早就想着给你们送一些来,只是前段时间家里有点事走不开。”

“这么大老远的,好难得背哦。”妻对幺爸说。

我和幺爸寒暄了几句后,似乎没有了太多的话语交流。幺爸也似乎有点拘谨,毕竟他和我不是很熟悉。

“我听你妈说,你们住在县城的东街,我在早上六点时走得很匆忙,居然忘记拿你妈写给我的电话号码,我想你们肯定会出来买菜的,等上一会儿,你们就会出来的。这不,你们果然来了。”

我知道,进城的早班车足足要开两个小时才能到城里。幺爸应该八点左右就到了,从八点到现在,他这几个小时都在这里等候我们?试想,假使我们今天不上街给儿子买玩具,或者再迟一点出门,幺爸岂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来,把背篓背上回家。”我正琢磨着幺爸那漫长时间是如何捱过的,妻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不,我背!别把雪峰的衣服弄脏了!”我正准备接过背篓时,幺爸立即拦住,用手护住背篓,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背。没办法,我只好从地上提起背篓放在幺爸那略显单薄的肩上。

背篓很沉,幺爸却背得很稳,显得很轻松的样子。回家的路不是很长,幺爸肩上的背篓颤悠悠的,发出轻微的响声,很有节奏。泛着青色的冬瓜从鼓鼓的蛇皮袋里悄悄地显露出来,像一个个调皮小脑袋,张望着这热闹的街道。

这么多冬瓜,什么时候才吃得完呀?大老远的,幺爸来去的车费也够买一背篓的,何必背这么远呢?我边走边寻思着。

坐在客厅里,妻子与幺爸拉起了家常,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当妻提起幺爸的几个儿女的情况时,幺爸是一脸的愁容。幺爸几次想要对我说话,却欲言又止。这细微的变化被细心的妻察觉到了,便对幺爸说,想要说什么,就说出来吧,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的。幺爸这才放下心来,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有一件事求我,请我给我们的校长说个情,让我把他们家的三娃安放在我们学校的补习班里补习,最好能进一个好一点的班级。

幺爸告诉我,他有三个儿女,最小就是三娃。前面两个都是女儿,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家里就一直希望老三能够多读一点书,上一个好大学,给家里争口气。高一高二都还不错,可在高考临近时,他却出人意外地说不考了,要去两个姐姐那里打工挣钱,幺爸用眼泪也没能唤回三娃读书的心思。可打工还不到三个月,三娃又觉着外面太苦,便要求回来继续读书。在原学校读吧,三娃说那样没面子,不肯去。幺爸又气又恨,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在城里教书的我们。

望着幺爸那张沧桑的脸,我爽快地答应了。尽管我们学校不招像三娃这样的学生,尤其是补习班,但我还是答应了。我对他说,校长是我曾经的老师,教补习班的班主任是我师范学校的同学,这事应该没问题。

“那真是太感谢了!你可帮了我大忙了!”幺爸激动地对我说,“我就知道找你们准行!三娃子的出息,就看来年的高考了。”

幺爸从蛇皮袋里很小心地取出一个个刚长大的冬瓜,青色的皮上还长着软软的细毛。幺爸说这是他没用一点儿化肥农药种出来的,很水灵,味道比起市场上的大棚菜,可能会更好一些。安放一切就絮后,幺爸显得很轻松,轻轻拍了拍沾在袖口上的灰,便准备背起背篓回家了,说是下午已经和别人约好,去镇上打一会儿小工,怕晚了赶不上时间。无论我们怎么劝说,幺爸也不肯吃了午饭走。

望着幺爸远去的背影,妻子的眼圈红红的,我想出门叫回幺爸,妻冲我摆手说没用的,幺爸的性格她最清楚了。

中午我做饭,切着幺爸送来的冬瓜,妻很失落地陪着我,深情地向我讲诉了她与冬瓜的一段故事。

她上初中那会儿,区上的重点中学离家很远,学校每三周才放一次假,作为上门女婿的幺爸家距离学校只有五里路,幺爸便利用赶集的时间常常到学校来看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送来一个装满菜的罐头瓶子,送得最多的就是冬瓜炒肉片。起初,还觉得比不上自家炒的,可在那漫长的求学日子里,却慢慢地吃出了家里的味道。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高三那年冬天,有一天下午雨下得特别大,去食堂打饭时,看到幺爸站在学校门卫室的门口,努力地向里面张望着。他头上戴着一顶暗灰色的草帽,上身披着白色的塑料布,挽起的裤管上沾满了泥浆。当他把那个熟悉的菜瓶递过来时,握在手里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幺爸说,早一点送来,就会冻结住的,下饭就不好吃了,他是计算着放学的时间炒好的。在他重复着往日那句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语后,便离开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了从幺爸穿的胶鞋里发出的摩擦声响,幺爸先前所站的地方留下了两个湿湿的脚印,在雨水的浸润下,慢慢地模糊起来,也不知幺爸在那里等了有多久。他在泥泞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返,目的只是为了送一瓶菜来。

故事讲完后,妻用凝重的眼神望着幺爸的身影消失的地方,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幸福地看着砧板上那一片片切好的冬瓜,骄傲地对我说,在上中学的六年时光里,知识由少增多了,人也由矮变高了,可冬瓜炒肉片的味道依旧未变,就连有时做梦吃的佳肴的味道也是冬瓜炒肉片的味道。

看着妻那双充满幸福而忧郁的眼睛,再看看厨房里那一堆圆圆的冬瓜,一个个是那般的鲜活,那么的可爱,我不再觉得那是一堆不值钱的冬瓜了。那切下的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冬瓜片里,我分明地看到了朴素的、弥足珍贵的亲情。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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