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原阻击战:铁在烧
背景:1951年5月下旬,志愿军前期英勇作战,导致战线过长,而薄弱的后勤补给由于美军的狂轰滥炸,早已不堪重负,无法跟得上前线,志愿军从战略上考虑,决定收缩战线,撤退到三八线以北。而此时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则开始全面反扑,采用磁性战术,利用快速装甲部队的穿插、空降部队机降和地面主力部队的“齐头并进”的组合战法,欲将志愿军主力全歼在三八线以南,因此令美第八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拿下铁原以阻断志愿军的退路。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命令63军在铁原阻击范弗里特的追兵,为志愿军主力后撤争取15天时间。
傅崇碧的63军是在从汉城前线后撤的时候接到阻击美军任务的,临危受命,此时的63军已经连续战斗一个月,编制并不满员,下辖187、188、189三个师都只有7千余人左右,全军总共2.5万人左右,总共只有各类火炮240余门,没有坦克飞机。
此时范弗里特率领以美骑1师为首的联军共4.7万余人,火炮1327门,坦克187辆,随时召唤飞机支援,以装备及人数全面碾压的姿态直扑铁原。
战斗率先在63 军阻击防线左翼打响。在189师的正面,范弗里特1个小时里向该师头上倾泻了4500吨的炮弹。涟川至铁原一线火光冲天,浓烟蔽日。时任美国朝鲜战争前线观察员的贝文·亚历山大永远忘不了他经历的那段时光。“一夜能用44000发炮弹,难以置信能用那么多,当你听到成千上万发炮弹响彻深夜,你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我就是这样,整个天空被电光覆盖。”当时贝文距离前线还有20多公里,还是能看到火光布满天空,爆炸声一直轰隆不绝。而在志愿军的阵地上,则是一片火海,炮弹把阵地犁过一遍又一遍,土地被炸得能掀起两米高的浪,凝固汽油弹把阵地全部烧焦。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疯狂倾倒炮弹,其所使用的弹药量是美军作战规定允许限额的5倍以上。范弗里特出色地继承了李奇微的“火海战术”,并且将之“发扬光大”。
面对美军的疯狂轰炸,师长蔡长元将全师分成200多个单位,分别坚守200多个地点,每个点上的兵力只有几十人,但火力都足以使这个要点成为一块难啃的骨头,如同一颗“钉子”钉在阵地上,这种战术极其大胆,运动防御,连点成线,但是分散开的小部队很容易被优势数量的敌军消灭,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坚强的信念去坚守阵地。美军为了保障后方和侧翼安全,需要一个挨一个的集中兵力拔掉这些“钉子”,而每一个钉子被美军拔下,就意味着这个山头上的几十名志愿军已经全部牺牲。战至6月2日夜,美军增加兵力,调集航空兵,用重磅炸弹轰炸189师纵深,189师损失惨重,大多数官兵牺牲在美军的炮火之下,种子山阵地失守。面对着岌岌可危的局势,师长蔡长元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回种子山。当夜,189师566团组织敢死队向种子山阵地上的美军发起反攻,经过一夜的激战,全歼种子山阵地上的美军,并重新夺回种子山阵地。军长傅崇碧打电话给189师师部询问战况怎样?要不要增援?189师师长蔡长元只回答了一句话:“把二线阵地准备好。”6月4日,傅崇碧让189师撤退的命令终于传到了阵地上,让其撤到铁原修整,此时,从阵地上下来的189师的官兵,大多衣衫褴褛,倒头就睡,剩余的官兵仅仅能够再编成一个团。
188师接替189师进入阵地。地道战专家师长张英辉一方面吸收了189师的作战经验,另一方面充分利用了铁原原有的战壕防炮洞,将其改造成了沟壑纵横的堑壕防御网,藏兵于堑壕之下。188师563团进驻高台山以南的二线阵地,美军打头阵的是其王牌部队美骑1师。用这么一只部队打先锋,可见范弗里特的决心,但更多的是着急——战局的焦灼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志愿军能够阻击这么久。再拖下去,一旦志愿军在铁原以北建立起防线,这次血战就没有意义了。然而又血战了3天后,美骑1师也并没有前进一步。美骑1师的进攻方向是由1连2排和8连分别防守的两个高地,高地间有一条山谷通向高台山主阵地。但就在这时,团长马兆民接到通讯兵的电话,说位于563团阵地西面的一个600多米的高地上有敌人。如果敌人占领这个高地,563团的侧翼将完全暴露,而且居高临下,志愿军的部署也将一览无余,从而找到突破口。马兆民预感到8连有被合围的危险,马上命令8连连长郭恩志准备突围。事实上,美军看到8连阵地只有不到半个连的人,马上加快进攻节奏,准备两侧合围。马兆民下命令的时候,为时已晚。8连要想成功突围,只能让东侧山头的1连2排作掩护,而一旦8连撤出,美军必定会马上包围1连2排,只剩十几个人的1连2排要想再突围就完全没可能了。从来到563团的第一天起,马兆民就是1连的连长,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最终在1连2排的掩护下,8连顺利撤出并转移到新的阻击阵地。1连2排陷入重围。许久之后,枪声不再传来。1营长向马兆民报告,2排跟阵地共存亡了。
在志愿军63军抗美援朝的军史上,详细记录了这个排最后的几个小时,在副排长李炳群的指挥下,仅存的八人又用冲锋枪和手榴弹连续打退敌人两次进攻。敌人不甘心,用炮火猛烈轰击,并把坦克开到我阵地前直瞄射击,八名战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越战越勇,直至弹药用尽,身后是绝壁悬崖,突围已不可能,八人高喊胜利属于我们,祖国万岁,纵身跳下。最后有三人被树枝托住,但也受了伤,迷迷糊糊中,只知道悬崖后面的方向是北,那里有自己的部队,因此带着伤爬回了自己的部队。剩余五人壮烈牺牲,这八位英雄的名字分别是,李炳群,贺成玉,崔学才,张秋昌,孟庆修,翟国灵,候天佑,罗俊成。此后几天,563团继续在高台山一带战斗,于6月9日接到命令下撤。在阻击了敌军7天后,563团1600多人只剩下了247人。而他们入朝时,是2800多人。
也就是在这一天,一个危险再度来临。主攻涟川和铁原一线的美第1军,突然将它下属的一支机动部队悄悄向东移动。原来,铁原的东南部有一条公路,这条公路大体呈南北走向,道路两侧地势宽阔平坦,途径一座小山丘后,便又进入一片平原,这片平原的西边,便是正在构筑新防线的志愿军主力,以及志愿军总部。
188师564团团长曹步墀率部奉命坚守这一区域。而此处可守的高地,只有那座名为内外加的小山丘,内外加孤零零地立在87号公路旁边,海拔只有200多米,实在不是什么适合阻击的好地方。
但是在铁原北面有一个水库,如果炸开,就能将迟滞美军,但这样就会将在内外加阵地上的5连困住,难以撤退。为了大局,5连决定炸开水库。这一做法果然奏效,汹涌的洪水让美军的装甲部队停滞不前,随后的报复马上到来,范弗里特弹药量再次上演,8架战斗机和两个炮兵群共40多门重炮不断轰炸内外加阵地,燃烧弹和凝固汽油弹将阵地烧红。石头被炸碎,满山的树木被烧焦,山头被削平了几米。一支接不到命令的孤军,坚守在一个200多米的小山包,可以称之为“死地”的阵地上,顽强作战,阻击这只美军机动部队整整一天,最后只剩下几个人回到后方。
就在左翼188师奋力阻击的同时,右翼的187师同样在打着艰难的阻击战。他们的师长徐信也是一个战术大师,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187师作为主攻部队,全歼了英军格罗斯特营,荣获“猛插分割”锦旗。在这次战斗中,作为右翼防御主力的187师多次打退美军的进攻。随着左翼188师、189师战斗的不断升级,187师的部队不断被抽调前往救火。到了六月九日,徐信手里的实际兵力只剩下一个团。战斗进行到这个阶段,志愿军防御空间几近用光,在敌人猛烈炮火的威胁下,几乎守无可守。面对绝境,徐信果断拍板:守不住,那我们就攻出去。
在前一段时间的战斗中,63军仅剩的200多门火炮一直没有使用。一是因为弹药量和威力都不够,不敢多用;二是因为没有防空力量,一使用火炮便会导致美军呼叫飞机空袭将火炮炸毁。因此美军误以为志愿军已经没有火炮了。在这个时刻,徐信对军长傅崇碧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傅崇碧听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赌了!把所有的各类火炮以及一些火箭炮全部交给了徐信。铁原的美军为了抵挡志愿军的夜袭,布下了将坦克、装甲车摆在外围的龟壳阵。凌晨两点,187师的炮兵悄无声息地进入阵地,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炮弹都倾泻到美军的营地,美军狼奔豕突,一片混乱,围在外面的装甲车和坦克此时此刻却成了逃离炮火的障碍,炮击并打中了美军营地的储备弹药,引起的爆炸比志愿军的炮火更加猛烈,志愿军步兵更是趁机发动攻击,一时间美军人仰马翻,死伤惨重,战斗英雄唐满洋亲眼目睹了这场战斗。“美国人阵地上那不是一般的爆炸,是整个一片在燃烧,那是一种红的、黄的、白的、掺杂的火,是铁在烧。”
与此同时,二十军58师7000余人,在没有上级命令的情况下,为了掩护兄弟部队9兵团的安全转移,果断在华川组织防御,阻挡美军北进。
六月十日,北进的联合国军在志愿军各部的顽强阻击下,势头逐渐减弱,停止进攻。
残酷的铁原阻击战,傅崇碧指挥六十三军3个师2.4万人,以血肉之躯抵挡了美军4个师5万余人的滚滚洪流,死死扼住了美军的攻势。志愿军主力部队得以在三八线建立稳固的防线,六十三军为整个朝鲜战场赢得了时间,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