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方 | 饭盒里的一段岁月
江都 丁志方
丁志方先生：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海军部队服役，转业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爱好文字，常有短文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暮色炊烟》。
上高中那会儿，我吃过两年饭盒，一早一晚，打粥用的那一个是我自备的，中午用来蒸饭的是学校提供的。自个儿的这一个与学校的几乎一模一样，长长的、扁扁的，都是铝制的，不过自个儿这一个看上去要漂亮些，亮堂堂的，没有一处瘪塘。
早晚喝粥的事后面再说，先说说中午这一顿吧。八个人一桌，一桌一个小木桶，木桶里码着一桌的饭盒，上面再摞一个盛菜的小木盆。上午最后一节课一下，每桌的两名值日生就奔到伙房而去，尔后，搭起木桶就往教室里跑。中午这一顿，大家最迫切，但故事不大，就一个菜，而且，不是熬青菜就是熬黄芽菜，偶尔开次吧荤，加几块红烧肉，薄薄的，摊到每个人也就一两快。饭还马马虎虎，籼米蒸饭，半斤一个，虽说糙一点，但吃起来还是蛮香的。
开饭了，课桌就是餐桌，菜盆往上一放，大家围在一起，一人捧一个饭盒，边吃边聊，有说有笑，有时候一边吃一边讨论题目，更多的时候一边吃一边说笑话，你一言他一语，所有的玩笑、趣话仿佛都成了下饭的小菜，木盆里即使没有菜了也无所谓，空口吃白饭一样有滋有味。我吃饭不太喜欢说话，半斤米饭十几口就吃完了，最快的时候，六口解决问题。一个饭盒托在手里，先拿筷子在中间竖着划上一道，接着再横过来划两道，一盒饭分成了六块，一口一块，嘴里塞得满满的，左右动几下，脖子伸一伸也就下肚了。
围在一起吃饭，吃的又是一个锅里饭，感觉就像一家人似的，啪啦啪啦，八双筷子伸向同一个菜盆，从来没有哪个嫌弃哪个。记得有一次，我们这一桌有一位同学得了急性肝炎，得到这个消息，没有一个感到害怕，说来也怪，天天在一起共进午餐，居然没有一个人被传染。过了些日子，这位同学康复回来了，我们还是在一桌，跟没有事一样，还是有说有笑。据说，得过肝炎的要多吃糖，这位同学的糖瓶子放在桌子里面，时不时地吃一点，我们这些大好佬，有时候也会去偷偷地挑一点放在嘴里解解馋。
比较中午，一早一晚就寡淡多了。中午半斤米饭，好歹还有一个菜，早晚什么也没有，就是二两粥。偶尔，供应老师的馒头有剩余了，也会卖几个给学生们，但买的人很少，印象中我就从来没有买过。二两粥，上午好挨，毕竟中午还有半斤米饭在等着，但晚上就很难熬了。太阳还在天上，粥已经下肚了，不等下晚自习，肚子就开始闹意见，要再等一夜，才能得到补充，时间一长，确实受不了，有的同学便从家里带些山芋干、萝卜条，更多的是带些焦面过来垫垫饥，但我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山芋、萝卜早就吃够了，焦面又一直觉得干巴巴的难以下咽。说来也怪，可能我属于节能型的体质，晚上从来不加餐，也没有觉得饿得特别难受。
说到过去，或许有人认为是在忆苦思甜，说实话，当初我们一点也不觉得苦，课上聚精会神，课下意气风发，排个节目，来场比赛，一样生龙活虎，像模像样，漫步在校园里，照样觉得血脉偾张，活力四射。
难忘那一段岁月，说起来也与一个小插曲有关。那时候，一天吃九两，一个月伙食费五块钱，有一次，我的这五块钱，放在书包里还没有来得及交，竟然就被一个同学搭走了。一个月的吃饭钱啊!这不是要命的事嘛，那时候我急呀，急得整整一天没有顾上吃饭。好心的同学及时把我的情况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可认真了，随即召开班务会，组织大家集体评议这件事，动员犯了错误的同学知错就改。会上同学们一个个勇跃发言，讲危害，议影响，老师顺势而为，不失时机地予以引导，没想到这一招很灵，第二天早上我一到教室，就发现这五块钱又回到我桌子里了，不过，原本一张五元的票子已变成了一沓零钱。钱失而复得了，老师考虑再三，这一件事还是淡化处理了，当时有不同声音，作为当事人，我是赞成老师做法的，同学的过错就是一念之差，硬要弄个水落石出，人家今后怎么做人？
几十年过去了，我敝帚自珍，那一只盛粥的饭盒一直没有舍得扔掉，我用它盛着一些小零四碎的文具，妥妥地放在书桌的一个抽屉里，现在，只要触摸到它，就会想起那一段饭盒里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