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红尘三千》(十五)

摄影丨大烟 湿地公园的绣球花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第二十九章 一半是朋友 一半是对手

 

  全卫国尖刀般的目光让高璟有些不自在,他本能地想避开,可理智告诉他:那样会更遭。理智还告诉他:老全的目光虽锐不可当,但并无敌意。那是一个老公安发现重大问题时条件反射般迸发出来的发掘激情。这时候,最好的化解就是正视他,跟他一起思考,给他兄弟般的热情和实实在在的帮助。所以,他冲老全笑,笑得很和缓,“怎么了全队——”他趁着说话重心悄悄后移了一点儿,借机退了半步。

  “你说‘奉献’?”全卫国毫不迁就,往前逼了半步。

  “说‘赠送’也行。反正是那个意思。”高璟干脆转身退开,坐进沙发,仰头看着还打算往前走但终于还是停下了的全卫国。

  “不——”全卫国胡乱抓过转椅坐下,“别以为我大老粗就分不清这两个词。赠送,是平等的。奉献,是以下对上。你先说的是‘奉献’,说明是先想到的。告诉我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那么想。”

  “我什么也没想,只是猜测。不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吗。您说得对,‘奉献’跟‘赠送’是不同。‘赠送’的精神含义会比较趋于现实,甚至于不需要真正的精神含义;‘奉献’就不一样了,我理解,‘奉献’是宗教的或者说类似宗教的行为,精神内涵高于物质属性,甚至可以忽略物质属性。这位当事人所奉献的东西,科学上讲已经失去了物质意义。施行的过程也远远超出了‘赠送’所能承受的限度。所以,我觉得是奉献。补充说‘赠送’,其实是怕您笑话我迷信——”

  “迷信?你迷信什么?”

  “我什么也不迷信。只是觉得,奉献,一定跟精神追求有关。而大多数精神追求附带的精神产物就是迷信。想想看,如果当事人没陷入某种迷信,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如果迷信的力量没达到相当程度,她或许根本就忍受不了那样的痛苦,也就不会造成后来的结果。当然,这种变形的迷信,很可能跟她的潜在疾病有关。叫迷信也好,叫什么别的也好,假设当事人的确背负很多可以诱发精神分裂的压力,忽然爆发,而且以那样的形式爆发,外在的特殊诱因应该是起了作用的。也就是说,她的精神分裂,很可能是由什么强烈的外来刺激引发的。”

  “比如性侵犯、误食药物、撞击——”全卫国掰着手指头。

  “不是,都不是。”高璟打断,“如果这里面有一种可能,哪怕是一点点,您不早就发现了。法医也能检查出来啊。我说的刺激不是这些简单的、物理性质的,而是精神的,就像那些入邪教的人自焚……”

  “别扯什么邪教不邪教的——”全卫国又点燃一支烟,“这可是一位高级白领,你老乡。另两位也都是你老乡。北京人,觉悟很高哩!”

  高璟“哈哈”笑了两声,顺着老全的话茬道:“您这么一说提醒我了,我觉得,要能看这几位老乡一眼,可能更有感觉。”

  “嗯——想都别想。”老全大手一挥,决不露空儿。

  “当然。”高璟摊摊手。“可案发地有什么特征总能让我知道吧。”

  “山清水秀,激不起任何邪念,我看了,也根本不是第一现场。”

  “那第一现场在哪儿?”

  “哼——要是找到了,我还有工夫坐在这里——”

  “他们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散心喽。人家就是这么说的。你也挑不出错来呀。”

  “谁说挑不出,三个不认识的人一起散心,您觉得正常么?建议您查查,北京,或者别地方,有没有交友性质的俱乐部一类组织,尤其是那种地下的。白领的业余生活千奇百怪……反正我觉得不正常。”

  “三个人里只那一位是白领。另外一个女的是科研工作者,那个男的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要说有问题,我倒觉得那小子不太怎么样。油嘴滑舌的,典型的北京——噢,我不是说你啊——”

  “没关系。说我我也不介意。说老实话,我都觉得自己也属于游手好闲一类的,只不过不是什么公子哥儿罢了。要是您没走眼,我想,甭管那位公子哥儿憋什么坏,这事都大概跟他没关系。公子哥儿大不了给人家强暴了,决不会要子宫,人家也不会给。”

  “所以,我就想不通吗。”老全拍拍老板台,大概觉得跟自己的办公桌声音手感不同,就又特意多拍了几下,嘴里不由自主轻声叨念着“乔楚”、“乔楚”,显然借着拍桌子的空当还在琢磨那个公子哥儿。

  尽管伴着拍桌子的声音,高璟还是听见了全卫国的念念有词。“念咒哪全队。”他打趣,又扔过去一支烟。

  老全精准地接住,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什么啊,会念咒就好了。我在叨咕那个公子哥儿呢,挺有趣的名字,不多见……算了,说了你也不认识,乔楚,乔木的乔,清楚的楚,南方名字噢——”

  在老全看去,高璟似乎在琢磨关于“乔楚”这个名字的“南方属性”。对高璟这种逮到什么都要琢磨一番的样子,他早已习惯。可这次,他想错了。他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低头默默抽烟的高璟的脑海里已经“海啸”了,那沉思的姿态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为着什么“南方名字”,而是类似于“惊呆了”的那种木然。

  乔楚?乔楚!乔楚?!你个老贼!他在心里喊。怎么是你?早怎么没想到你!!天哪——有你,就什么都能解释了。至少也是可以期待得到解释了。老活计,你搞什么名堂,怎么弄得这么严重。你把你的旅伴怎么了?你带她去了什么地方??天哪天哪,要不要告诉老全?老全知道了会怎么做?不告诉,老全查出咱俩认识会怎么样?老全会不会把你抓起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怎么就撞老全手里了呢……

  “是——”他抬头镇定地看着老全,“是有南方味道,估计不是老北京人。”他忽然相通了:老贼,我可以在老全面前假装不认识你。老全也肯定不能让我看见你。在老全那儿,你是乔楚;在我这儿,你是北京的老朋友宋春华。我可以不跟老全揭你的底。咱们凭良心、看运气吧。如果这事真跟你无关,老全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如果不是,老全一定会抓住你不放……我也不会完全坐视。我会把半个自己留给过去的交情,另外半个按我自己的方式去帮老全。对不住了,老全想捉贼,我也想捉贼,你是贼。从现在起,你一个对一个半。小心了!

  “给您两点我的建议——”他郑重地站起身,慢慢踱着,“第一,尽可能了解第二现场周围的特殊情况,尤其是有没有什么古迹或者宗教场所,包括隐蔽的和没开发的。第二,密切注意两个旅伴,包括他们回去以后。我想,如果想揭开现在的疑惑,这两样都不能忽略。”

  老全把手放在嘴边来回蹭着,想了一阵说:“第二点我同意。第一点不太明白。好像还是没脱离‘邪教’的思路。”

  “是。”高璟说得很肯定。“说‘邪教’,其实只是比喻。我不知道您听说过蛊咒一类事情没有。当然,您会认为那是迷信。不错,多数都是迷信。但其中个别的也能用现代科学知识解释。比如催眠术,药物致幻,声音图画致幻。我平时胡乱翻看,国内国外都有案例。旅行者误食了什么东西,或者受了什么图画、文字、音乐的心理暗示,产生异常行为,甚至危险行为。迷信说法就是被下了符,下了降头,施了咒。其实是中了心理暗示的圈套。这并不奇怪。大多数古迹,尤其是发掘出来的古迹,构成的时候,都不希望被发掘,也大都会借助某些方式表达权威;严重的还会通过预设的什么措施对敢于冒犯的人施予惩罚。今天的我们不迷信,可那时候人们迷信哪!究竟迷信什么,迷信到什么程度,我们不知道。如果迷信的东西我们不太理解,迷信的程度又很高的话,不能排除会导致今天不知情的人们会偶然受到影响,严重的,还可能致命的,影响……”

  老全很久都没出声。最后慢慢说:“不能说,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可以作为一个思路。可以查查。查查……”

  全卫国带着高璟提供的思路走了。临走时,高璟没头没脑地问:“上次说的那个叫江艳艳的模特,您熟吗?”老全反问:“怎么想起问这个?”高璟说没什么。只是最近听了一些关于她的传闻,觉得挺“活跃”的。如果熟的话,注意注意,提醒提醒最好。毕竟是年轻姑娘……

  老全明白“活跃”的意思,也知道高璟话里的分量。说:“谢谢提醒。我会注意。”他没告诉高璟,江艳艳的父亲江智超就是自己早年的授业恩师。他没法告诉别人,一生中对自己帮助最大的师长的遗孤,早已做过了他的审讯对象,也早已因此完全躲出了他的视线。他不知道,高璟的提醒背后,并不是什么含糊其词的“活跃”,而是那个老贼乔楚,或者说宋春华,专门请他调查过这位江艳艳。不用说,从上次跟老全打听,到这次老全对他的提醒的态度,他都可以大致判断出,江艳艳跟老全的关系决不是普普通通的“听说”、“据说”,只是老全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往往,越是不愿意说出来的,才越是揪心的。

  老全一走,他就拨通了乔楚留下的手机号:“你老兄干什么去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跟兄弟说一声儿。”

  乔楚装傻:“没出什么事儿啊,怎么了你?”

  “别装了。”高璟口气很硬,“老实告诉你,问你的警察刚从我这儿走,专门找我打听你来着。”

  “别逗了,他哪儿能知道咱俩认识。”乔楚不再打马虎眼,明人不说暗话了。“你放心,跟我没关系。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那就好。”高璟相信他的话。他,宋春华,曾经是个贼,也许现在还是。贼没有不说谎的。可他从不会为了逃避而说谎。他了解他。“那你查出什么没有?我相信,你一定比我们掌握更多的线索。”

  “警察见天儿盯着我动不了啊。”乔楚说得很坦诚。又说:“唉我说,可别把哥们儿卖了。放心,张晓清的事,我一定负责到底。可是……你能不能帮我把警察引开?”

  “开玩笑!”高璟不觉提高了声音,“我把嘴闭上就够对得起你的了。咱这么多年交情,我不想干对不起朋友的事儿。可是,明告诉你,人家警察找我帮忙了。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袖手旁观。我打这个电话,就是跟你挑明——哥们儿,悠着点儿,别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儿。”

  “那这么说我现在就得谢谢你了。”乔楚的语气有点儿变冷了。

  “不客气。”高璟毫不介意,“我只想提醒,你打算干什么我管不着,但决不能拿无辜的人垫背。也想告诉你,真到了难处,别绷着……”

  电话那头沉寂了片刻,高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俄顷,乔楚开口了,恢复成了老朋友式的口气:“好。这话哥们儿记下了。”

    

第三十章   古书异变

  

  “不可想象。”邱子方跟高璟的陈述是用这四个字开头的。之前,因为觉得高璟怎么也得第二天才出现了,所以就跟杨秀说了些情况。杨秀要记录,他们不让,说不能写下来。云笑菲还抢走了杨秀的电脑,死死夹进胳肢窝,弄得杨秀哭笑不得。在她眼里,这两口子都神经了。她劝他们不要急,事情已经发生了,越急越乱,越从容越容易解决。邱子方脱口说“解决不了。”杨秀暗暗好笑——解决不了找我们干什么。嘴上说不要急,慢慢想,高老板让我记录,你们讲吧,我会仔细听。

  可这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半天也没说太清楚,被“没收”了电脑的杨秀拼命从他们的话里找逻辑,找规律,拼命记。说着说着,俩人自己争了起来,女的说“就是见鬼了”。男的说“根本没有鬼,是破坏。破坏!”女的说“那是女人去的地方,阴气那么重,你怎么敢去。”男的说“什么阴气阳气,迷信。”女的说“你不迷信,你唯物。那书的事儿你怎么说。”“破坏!破坏!!”“破坏你怎么当场没发现。你当时干什么了。”“现在发现也不晚哪。”“晚了!人家能承认吗!”“她不承认我就报警。”“那你早干吗去了。你报啊——有本事现在就报!!”……

  杨秀在一旁皱眉,不知是该劝劝还是就这么看着,还是干脆走掉,跟老板说这事我干不了。她想过给高璟发个短信求助,可一来不清楚那边客人走了没有,二来也不知道发短信该说什么,怎么说。唯一的指望就是老板赶紧送走那边的客人,赶紧出现。

  两口子打累了,都不说话。她又试图问,一问又炸锅,接着是又一轮。最后,她不敢问了,默默等着他们再度吵累。后来,云笑菲哭起来,她就过去劝。劝着劝着,就被云笑菲抱住,蹭了一身眼泪鼻涕。再后来,她竟跑到厨房给他们做饭。云笑菲终于看不下去,过来帮忙。俩人边干活儿边聊聊天气菜价服装鞋袜唇膏眼影,打发掉了一个多小时。刚招呼吃饭,高璟就敲门了。

  杨秀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刚想跟高璟说“我什么都没问出来”,高璟就冲她竖起大拇指,投来一个很温暖的笑,说:“辛苦了。有我的饭吗?”她就也笑了。那个笑容,在高璟眼里,很甜,很美。

  “说说吧二位。”高璟坚持沉默地吃完了饭,拍着肚子,大喇喇坐开,点着一支烟。“你们不吃可就都便宜我了。说吧。说出来就痛快了,痛快了,再好好吃。经验啊——吃饱了比什么都重要。”

  然后,就是邱子方的“不可想象”及确实很难理解的情况:

  前次跟美容师姬汀香联系,知道古书《化外女鉴》在对方手里。尽管非常疑惑,可还是决定接受事实,要回古书。由于姬汀香的说法跟自己的记忆大相径庭,很想弄清究竟,同时也觉得必须确凿认定姬汀香声称持有的书就是原本。如果发现情况有异,他需要当场置疑,甚至当场解决。那样的话,难免会起争执。所以就想到让云笑菲回避,而且不去公共场所,于是跟姬汀香提出去她那里谈。姬汀香开始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答应了,让他晚上十点以后去,否则影响生意。他十点整去的,发现“红秋千”的营业时间是到凌晨两点,就站在门口打电话问是否还在营业。姬汀香说马上就挂牌子,最后一位客人也快走了。说话间,那个不男不女的顾由就出现在门口,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招呼他进去等,说不要紧,十点以后本来客人就很少。

  等了大约半小时,见姬汀香送一个女人从地下室上来。女人走了,她就让顾由也走了,然后带他下到地下美容城里。跟着往里走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些难以想象的情况,当时脑子有点儿乱。等到跟进最里面一间屋,竟好像有点儿忘了来意似的。直到姬汀香拿出了书,才又想起来。书保存得很好。他一页页仔细翻看,发现请姬汀香帮助去除的三道细纹不见了,纸张没有损失,甚至看不出涂抹迹象。当时很高兴,心里觉得错怪对方了,说了很多感谢的话,然后就赶紧拿着书告辞了。

  从“红秋千”出来,他直接奔了单位,把书放进了办公室里的保险柜。当时真的感觉“万事大吉”了。谁想到今天早晨准备把书还回资料库时,偶尔翻看,竟发现书完全变了。确切地说,是书里多出了许多文字!就好像是谁专门写上去的!

  说到这儿,邱子方从抽屉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本枯黄的大而薄的线装古书,托着更大的百科全书,端到茶几上。高璟冲杨秀使个眼色,杨秀眨下眼表示会意,借故把云笑菲拉去了卧室,还随手关上了门。

  高璟照邱子方示意的戴上口罩和棉布手套,凑到书跟前,邱子方翻开书指着说:“这里,就是在讲‘夏姬’的故事了,就是我跟你说的春秋郑国公主,史称‘夏姬’……”高璟点头,说:“记得。”

  “你看——”邱子方拿一把木杆不涂漆也没削出尖头的新铅笔,一支支往书上摆,遮住了一部分文字,“现在你看到的是原本书上写的,铅笔盖住的地方原来都是空白。除了这里——”他指向书页内侧底部三条很奇怪地弯曲着的纹路,“这三条线,就是我求姬汀香帮助去掉的。当时,我明明看见是去除了。不去看它,再把铅笔盖住的地方想象成空白,就是书原本的样子了。这两页说的是‘夏姬’故事的开头。前面是别人的故事。这里明确讲,故事的开头有两种说法,而且是发生当时就有了这两种说法。一种说她跟哥哥乱伦,引来天雷,当场毁了房屋,哥哥逃了,她被雷劈中,烧焦了。雷雨过后,人们去收尸,她却翻身起来了,身上的焦黑脱落,变了模样。另一种是说她早跟哥哥有染,还跟贴身卫士不清楚,被父亲郑国君发现,杀了卫士,惩罚了哥哥,命令把她幽闭起来。往幽闭处路上被雷击中,护送的人全部烧焦,她被压在下面,身体完好,但昏迷了。将养了几天,身上脱落很多白色碎屑,燃烧发出类似皮毛燃烧的气味,模样完全变了……”

  “这是一开始就这么传的?”高璟问。邱子方点头:“这里是这样说的。其实两种说法大致相同,都有跟哥哥乱伦、雷劈、变模样几个情节。其中雷劈带有‘天遣’的主观意味,变模样的说法暗含有‘脱胎换骨’或者‘神灵附体’的意思,是对乱伦行为的一种物化的排斥和分离,更可能出自当事者的需要,而非后人的需要。因此,我比较相信两种说法的始源性。”

  见高璟点头,他继续说:“另外,这里提到了她的名字,叫‘芷儿’。按宗法,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还保留本姓,叫‘姬芷儿’。”

  “姓姬?”高璟问。“姬汀香的姬?”邱子方点头:“你也发现这一点了。那就不多说了。你再看——”他把铅笔移动了几下,遮住了刚刚讲解过的那些字,露出原本没有而莫名其妙出现的字。

  “这些字都是后出现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写上去的,用的什么笔什么墨。我不敢试,但我想,用现在的笔墨,字迹肯定跟原来的明显不同,可这些字跟原书上的颜色几乎完全相同。原字是古宋体铅版印刷的,这些字应该是手写的,属于先秦的大篆体。更惊人的是文字的内容。我对大篆研究不多,也是对比着认。这些字写得不是很规范,加上我心慌意乱,只认了很小一部分,所以只能大致说说。好像是在说这里写的不对,芷儿是被哥哥强暴的,根本不是私通……她很伤心,不想提那个事……国君不公正……国君为了给儿子遮丑,要致芷儿于死地……你说,这不是见鬼了么!谁写上去的?怎么写上去的??”

  高璟看了邱子方一眼,说:“怎么写上去的不知道,但如果您说的所有都是事实的话,我可以肯定,写这些字的跑不出三个人。一个是您本人,一个是姬汀香,另一个是姬汀香或者您找来的人。”

  邱子方推推眼镜,直勾勾瞪着他:“怎么会是我。我怎么——”

  “我知道,这只是逻辑上的可能。作为个人,我相信不是您,也不会是您指使的其他人。”

  “那就是她了。”邱子方似乎并不惊讶,“可是,她是怎么写上去的。为什么之前看不见,现在能看见?”

  高璟没回答,反问:“木匣子的事情云小姐还不知道吧?”邱子方愣了片刻,很难察觉地点点头。高璟又问:“木匣子现在在哪儿?”

  “我办公室保险柜里。我忘了还了,本来还想着哪天还掉的……”

  “那您有没有按姬女士嘱咐的把书保存在木匣子里呢?拿出来过吧……还是从没放进去过?”

  “从她那儿拿回来,先是放进去的,后来要还回资料库,就拿出来了。”邱子方做出回忆的表情,话说得满肯定。

  “那——”高璟轻轻拍拍他肩膀,沉吟了一下,“那——我猜想,仅仅是猜想啊,问题就出在那个木匣子上。”

  “那该怎么办?”邱子方眼里闪出些许兴奋的光芒。

  “不忙。”高璟说。“您刚才说,去‘红秋千’取书的时候,发现了难以想象的情况,具体指什么?”

  邱子方这回真的是在很费力地回忆了。高璟也不催他,兀自躲到厨房抽烟。连抽了两支,正准备点第三支的时候,听到了邱子方近前的脚步声,“我大概只能说出三个地方——”邱子方的声音。

  高璟回过身,从容地点燃了第三支烟,然后说:“您说。我听着。”

  “第一点,整个地下美容城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她们燃香。而且肯定不是普通的香。那种气味让人有点儿……有点儿异样的感觉。好像很温软,很惬意。又有点儿害怕。没有原因的,挺隐约的。

  “第二点,那里有个供奉,但供的不是神灵,而是个青铜链子。我不会看错,是一根青铜锁链。真正的青铜,不是仿制的。从我有限的相关知识推断,那应该是青铜器时代用于大型劳作或束缚重犯的工具。就是说,小小的美容城里,藏着一件至少两千年历史的古物。

  “第三,我数了,一共五间包间,门都是软包,嵌毛玻璃,月牙形,上面镌着大篆体的字,就像书上新出现的那种,也是不太规范,我也不能全认识。但我记住了那些字的样子,能写出来,并且当时就认出了其中两间门上的字。最外边一间上,应该是‘苦叶’。最里面一间,也就是我进去的那间,应该是‘怀申’……我不能肯定,需要查找、印证。但我猜想,那些可能是什么东西或者人的名字,或者地名,就像现在饭庄里的包间,很多也都有类似的名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字也是大篆。青铜,大篆,姬姓……连起来是什么?”

  “来自古代的信号。”高璟擎着已经燃尽的烟,一字一板地说。

  “而且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古代。”邱子方补充。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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