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芳：爱情易梦不易得｜随笔

邹开歧：东方魔手——书写在三台古城的中医骨科传奇（4）入室弟子上门婿

文/润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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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重读了《边城》。

《边城》写翠翠的爱情。翠翠的爱情是美的。

翠翠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有一对清明如水晶般的眸子，她的爱情也如水晶样纯净，没有任何世俗利害成分。

翠翠的爱情生发于端午节。节日对于世俗的人们，除了必要的祭祀活动，也是一个聚会游玩的大part,在风气未开化的农耕时代，更是一个女孩子难得的社交机会。

端午初见傩送二佬。爷爷因为回去陪替他们看船的孤老喝酒，把看龙船的翠翠独自留在码头。天黑了，亮起了灯，翠翠还在码头等爷爷接她。在河里捉鸭子的二佬看见了，邀翠翠到他家楼上等爷爷。翠翠误解了二佬的好意，以为他让自己上女人唱歌的楼上去，认为二佬侮辱了她，就轻轻说了句：“你个悖时砍脑壳的！” 翠翠虽这样说，傩送对翠翠却是一见钟情。翠翠也记住了这个少年。

爱情的种子种下了。那是一个朦胧的梦。翠翠把这个梦藏在心里。

这个端午节翠翠大约十三岁，傩送十四岁吧，豆蔻年华，情窦初开，那么纯真，那么美好。

不要大惊小怪。古代女孩子虚龄十五岁始戴笄，表示成年，可以发嫁。清末民初，民间沿袭古习，十三四岁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两年后的端午节，翠翠和爷爷又去城里看赛龙舟。从爷爷和长年的谈话里，翠翠知道，傩送是在下游六百里外的青浪滩过的端午节。翠翠的心飞向了青浪滩。

翠翠心里的梦，是明确的，是坚定的。

后来，二佬过渡，来老船夫家里做客，要走时，翠翠抢着跑去撑船，见客人盯着自己看，便把脸背过去，很自负地拉着横缆。“自负”的翠翠烂漫又矜持，一点小心思微妙又甜蜜。

再后来，二佬按爷爷指的马路，夜晚去给翠翠唱歌。

星夜下，古老浪漫的情歌伴着溪流的水汽儿，飘到翠翠的梦里，朦朦胧胧，歌声带着翠翠的梦，飞上了白塔，飘过了菜园，来到渡船上，又绕到了山崖上，去摘虎耳草……翠翠的爱情如梦如幻。

傩送的哥哥天宝大佬也喜欢翠翠，他按爷爷说的走车路——托人去说媒，却走不通。他明白了翠翠喜欢的是弟弟，带着心事驾油船下辰州，掉到茨滩意外淹死了。

本来天宝已经退出，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世事常常就是这样难以预料。

大儿子死了，船总顺顺父子冷淡了爷爷，两家有了隔阂。

哥哥死了，傩送二佬心里很难过，他无法面对翠翠，不再去为翠翠唱歌，又不愿接受王团练的碾压，负气驾船走了。

翠翠的爱情刚刚萌芽，就夭折了。

一个大雷雨夜，白塔倒了，倍受打击的爷爷带着遗憾死了。爷爷到死都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爷爷老了，有生之年给外孙女翠翠找个可靠的人家托付终身，成了头等大事。因为爱翠翠，爷爷没有完全包办翠翠的婚事，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翠翠，自己只是随时打听消息，了解情况。但爷爷的木讷犹疑，再加善良人的自尊和那么一点儿自卑，却无意中造成一连串的误会，把简单事情弄复杂了。傩送说爷爷弯弯曲曲的，不痛快。

走车路，走马路，都由翠翠自由选择。但翠翠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自小没爹娘，是爷爷隔代抚养，和爷爷以渡船为生，一条黄狗做她的玩伴，风里雨里，草木山川，在自然中长养，虽自由自在，心里的小秘密却无处诉说。心里属意的是傩送二佬，却由于小女孩子的羞涩自尊和未经世事的慌乱，不知如何启齿。翠翠实在是太小了。

沈从文笔下湘西那一方山水自然美丽，诚如作者所言“我平生最会想象好景致，且会描写好景致。”看他笔下的村舍人家：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则永远那么妥帖，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

景即是人。清明如画的景致，悠然淳朴的民风，养育浸染出的乡民：老船夫爷爷勤劳憨厚，恪尽本分；翠翠善良温柔，明净而聪慧；船总顺顺虽说有一点财产，但正直公平，常给人排忧解难，他的两个儿子，天宝豪爽慷慨，傩送聪明有责任感，不恋慕权财。就是吊脚楼上唱歌的歌女，听到船上相好一声口哨，歌声戛然而止。

美好的山水，美好的人，然而我们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圆满的结局，令人不胜唏嘘。

小说笼罩着一种深深的宿命感，使人物的命运神秘而不可控。翠翠父母不同寻常的爱情，让翠翠的出生就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面对爱情，翠翠和她母亲是不同的。翠翠的母亲是热烈的勇敢的；翠翠却是矜持的含蓄的。然而，母女俩的爱情都以悲剧结局。本来憨厚的天宝已经退出了，谁知却出了意外，天宝的意外死亡，成为横亘在傩送和翠翠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翠翠的爱情结局也加速了爷爷的死亡，就连白塔都神秘地倒了。

翠翠的爱情悲剧里，我们找不出谁对谁错，也没有阴谋算计，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一切都是命。

翠翠的爱情清澈纯粹，超越了世俗，但在不可预知的生活面前，却脆弱易碎，易梦而不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