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依然:回家过年|散文

沧浪:嵩(hao?)县嵩(song!)县|故事

文/陈果依然(成都石室天府中学高一一班)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这次新冠肺炎爆发后,我的家乡一改昔日的喧嚣,竟悄悄地咽下了过去的繁华,变得十分安静。就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一下子掉进了冰窟一般,被迫冷却了下来。
我想,我们是回来过春节的,可今年的气氛完全不对,感觉像是清明节,大街小巷都没有人,所有的店铺也关了门,显得十分的压抑和沉闷。
我们回到家乡的那晚,天空晴朗,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尘土味儿,像那吹不散的愁绪,沉甸甸的,棉絮一般的徘徊在这小城的上空。
妈妈说,那是周边新修的化工厂飘出来的气味。我隔着口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吸入了千千万万只钢针,令人作呕,令人心痛。
华灯划过出租车的车窗,天色已晚,明丽的月色正在涨潮,淹没了我记忆中家乡街道的熙熙攘攘。话说,虽然我一向向往清静和平和,可在这新年之际,我望着窗外整洁明净,悄无声息的街道,却有一种模糊的不安正缓缓地织上心稍。
出租车司机摇开窗户,伴着那嘎吱嘎吱如破旧的木制纺织机的呻吟,他一只手麻利的从上衣兜里捻出一根香烟,用两只像树枝一样粗糙的手指一下子弹过来夹住,左手又抓痒似的在口罩上徘徊,挣扎了良久,还是放下了。他束手束脚地把那根紧捏着的香烟又不舍得地揣了回去。
汽车停在了一座老式的贴着泛黄白瓷砖的旧建筑旁边。司机说:“15块”。他便啪的一声按下里程表,在发票机“嗒嗒嗒”声还没完的时候就咔哒一下打开了汽车后备箱。
爸爸取下行李,我们缓步走上了人行道,在那不再时明时暗的路灯下,我发现这座小城变了,变得模糊了,不认识了,曾经那个让我跌倒过的小水坑,如今再也不见到踪影。
我突然害怕极了,仿佛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去处。其实,一切如常,婆婆还住在那栋老楼里。凭着记忆里的点点微弱的光,我走进了那昏暗的楼道。在适应了眼前的灰暗过后,我的心却渐渐的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楼道的尽头依然挂着那昏黄的布满灰尘的钨丝灯,将我回忆的影子投在那楼梯旁斑驳不堪的墙面上:她如一位安详的老者,正坐在轻轻摇晃的藤椅上,用颤巍巍的双手,纺织着那十几年来一直织着的光做成的毛衣,送给每一位回家的游子。我深吸一口气,才发现狭窄楼道里略微潮湿的空气,已经洗去了空气中的污浊,如老井中汩汩的泉水一般甘甜。
要到婆婆家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过。
我轻轻地叩响那扇老旧的铁门,才发现它已经早早地为我敞开着。婆婆把原来结满蛛网的灯管也换掉了。新的灯管一装上,整个房间就被一种刺眼的白色淹没了。可婆婆还是那样儿,一点没变。只是这位与时代脱节的暮暮老者却终于赶上了“时代的潮流”:她一边托着厚厚的老花眼镜,细细的看着自己缝制的口罩上的针脚,额头上渗出粒粒细细的汗珠,一边又忙着拿出用废旧油桶自制的防护面具,急急忙忙让我们带上。她一边细细叮嘱,一边露出两排整齐而闪亮的牙齿,笑得前仰后翻。我这才发现,婆婆豪放爽朗的笑声,并不比过年的爆竹声弱。
婆婆家里不再用炭烤炉了,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婆婆就买来了一个大红色的电烤炉,放在客厅中央,春节期间,有事无事都开着。婆婆对此很满意,眼中怀着对现代科技的无限憧憬,对我们大肆夸耀它,说比那个碳炉子好用多了,说着,还一边把电烤炉开到最大,像个小太阳似的,又用一只手一下子把它向我们这边移过来,自己却斜着身子把手伸过来继续烤着火,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说实在话,其实我还蛮怀念婆婆以前的那个炭烤炉。那种温暖,是记忆中的温暖。记得在我儿时,每次我和姐姐看春晚时嘴馋了,就会哭着闹着叫婆婆把炉火升起来,我们便悄悄咪咪地摸进厨房,端出一盘抹过佐料的鸡肉,用竹签穿好,就在那碳炉子上烤。等吃饱了过后,我们俩就把那些吃剩的鸡骨头和瓜子皮扔到蜂窝煤的孔里,看着那调皮的火舌突然炸开,或换了个颜色,红色,橘色,抑或是蓝色。我们就拍手叫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好不快活。
而这次回来,虽然说那炭烤炉不见了踪影,但那一堆乌黑的蜂窝煤却仍然静静地守在那楼梯的拐角处。尤其是那根瘦瘦长长、独脚站立的火钳,仿佛还依然等待着,等待着什么。难道,它也在等我回来?
夜深了,四下里静悄悄的,这个春节没有人放鞭炮,也没有人放烟花,大家都在手机上浏览武汉的消息。但婆婆却不,她非要把年味过足。她扯着嗓门叫我:“果果,来给你爷爷作给个揖吧!”说着,她就从柜子里抽出来几根香和一叠金黄色的草纸,弯腰在一盏清油灯上点燃,递给我。婆婆让我站在神龛前面,她就毕恭毕敬地领着我给祖上们敬香。
这个年过得实在是压抑,妈妈催着要回成都,爸爸竟一下子就同意了,我也同意。
初三那天,婆婆听说我们要回成都时,还是显得十分不舍。可是,单从她的脸上是看不出来的。她整天都乐呵呵的笑着,时不时的看着我就笑几声。但我却发现,婆婆的笑声里面始终夹杂着几丝别离的哀愁。
妈妈拥抱了婆婆,不停地叮嘱她不要出门,记得洗手,记得戴口罩。
我拉着婆婆的手说:“其实,成都很近的,婆婆可以随时过来耍嘛!”
婆婆还是笑,那种笑于我来说犹如刀割,年轻的眼泪流不出来,内心深处全是不舍。
要出发了,婆婆把我们送到大门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绷紧了脸,一转身就进了屋,回来时她手里又多了一个大塑料桶。那桶里除了有一包口罩,还有几个她自制的防护面具外,里面还装满了几块腊肉和几十个新鲜鸡蛋。
爸爸说不用了,家里有,但婆婆执意要给我们。她说:“这是自家的东西,快拿着。现在疫情那么严重,回去后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不允许出门。等这次疫情过后,我再来看你们。”
我张开双臂,拥抱了婆婆,然后就上了车。
坐在回成都的汽车上,我一直回着头,直到婆婆的背影完全消失。暗夜渐渐地织上了天空,织上了对面的山头。婆婆老了,家乡也变了,今年春节也变了,变了很多。唯一没有变的,还是家乡的那份温暖和那流淌着的亲情。
夜深了,成都显得十分安静。
我眺望窗外,望着家乡的方向,陷入了沉思。这时,一缕清风拂过,耳畔又响起了婆婆爽朗而亲切的笑声。
2020.2.12作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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