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广富:两代养路工的公路情|散文

郭广华:酒殇|故事

文/姜广富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名养路工,负责村前蒙馆公路一段路面的养护工作。
每天早晨,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父亲便拉着那辆破旧的人力车出了家门,车上装满了扫帚、铁锨、镐头、水桶、推耙等工具,到公路上去干活。
六七十年代的公路,不是现在人们看到的笔直、宽阔的沥青路或水泥路,而是狭窄的沙土路,上崖下坡,弯弯曲曲,路基用粘土压实,上面铺上一层河沙。一到雨天,路面被雨水浸泡,被过往的车辆压翻浆,路面上常常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雨水过后,养路工要不断用粘土把路面垫平,压实,再铺上沙子。路面上沙子被车辆碾压到路边,养路工先用木耙把两边的沙子推到路中央,再用带沟槽的橡皮木耙推均匀,父亲收工时,一身的疲惫,满身的泥浆和汗渍,他的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虽然养路工很苦很单调,可父亲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在他嘴里没说过一句苦和累的话,他总是说:“我干的这份活儿,是修桥补路、行好积德的营生。”
夏天,烈日炎炎,汗水湿透了衣衫;冬天,天寒地冻,冰雪亲吻他的容颜,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佝偻着单薄的身子,像蜗牛一样,不停地爬行在公路上,填坑补洼,忙个不停,累了,停下来擦擦汗,抽袋旱烟叶,接着又干。他不善言语,只晓得春天要除草,夏天要补路,秋天扫落叶,冬天除冰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风吹日晒,雪淋雨浇,执着地坚守在的那段公路上。
父亲为人诚实,干活实在,他负责的路段,总是在养路工班检查评比中得第一,公路站的领导让他担任了养路工班的班长。从此,父亲更忙了,除了养护好自己那段路,还要定期到别的路段去检查、指导、帮忙。
父亲干养路工,每天在铺满沙子的路面上走动,鞋子磨坏了一双又一双,为了节省鞋子,减少母亲做鞋的劳苦,在夏秋两季,他把鞋脱下放在车子上,光着脚干活,日复一日,他的脚掌长满了厚厚的老茧,赤脚走在蒺藜上,能把蒺藜踩碎伤不了脚。
1979年,蒙馆公路加宽调直,修成了沥青路面,从宁阳县城到磁窑镇这段路程竟然缩短了十多公里,公路的两边栽种了树木,不用整天修补路面,劳动量减轻了不少。可他一刻也闲不住,修剪树木,平整斜坡,修整路肩,打扫路面,忙得不亦乐乎。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暴雨过后的早上,父亲在路沟的底部用铁锨掘土填补被雨水冲毁的路坡,怎么也没想到上面有一块悬空的石头突然塌落下来,恰巧砸在父亲的小腿上,小腿粉碎性骨折,腿肌腱也被砸断,幸亏及时被人发现,送往医院救治。
父亲住院后,公路站领导多次到医院看望,把刚高中毕业的我,招聘到公路站,一来解决家庭困难,二来顶替父亲养护那段公路。从那天起,我便子承父业,成了一名养路工人。
父亲出院后,在我养护的路段上,人们时常发现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身影,老的走路一瘸一拐,砸伤落下了腿部伤残,少的是个毛头小伙。老的在教少的如何修剪树木,修整边坡。在老的指导下,少的把路肩修整的面是面,角是角,笔直一条线,漂亮又美观,咋看咋顺眼。
公路事业在快速发展,我们这一代,公路再不是坑洼不平的沙土路,一条条笔直宽敞的柏油路穿越在广袤的原野上,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我们这一代养路工也不再像父辈那样,拉着人力车修补公路,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化养护和科学化养护,切割机、压路机、上料机、摊铺机,在我们的手上灵巧地前进或后退,修铺过的路面平滑如镜。机械修剪过的灌木整整齐齐,横竖一条线。机械化的使用,即减少了养路工的劳动强度,又提高了养护质量。
每天,我们养路工人,身着橘红色的安全装,开着清扫车,在清扫公路,路面上的树叶、草屑、烟头飞快地旋转、跳跃着被吸进清扫车,清扫车过后,路面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刚使用清扫车时,我们激动得晚上睡不着觉,比自己娶新媳妇都高兴,那份期盼的心情,只有整天抱着扫帚、弓着腰扫路的养路工最有体会。
九十年代,公路站从交通局分离出来,成立了公路局,我们养路工的条件有了很大改善,公路局每年投入大笔开支,解决了基层养路工班工人用水、电、洗浴等日常生活需求,一些大路班已成为花园式、公寓式住所。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我从干养路工那天算起,已经二十多年的时光,这期间,沙土公路,变成沥青、水泥公路。从乡间公路、省道、国道、到全封闭的高速公路,这些贯通东西南北的公路,印证了公路事业的飞速发展。
曾经多少次,我在睡梦中,朦朦胧胧看见父亲从遥远的天堂回来了,这位有着深厚公路情结的养路工,亲眼目睹了公路发展和养路工人的巨大变化,他那张满是皱纹、历尽沧桑的脸上一直流露着灿烂的笑容。
我常常憧憬,未来的公路发展,会是什么样子,下一代的养路工,难道穿着西服,坐在办公室里,操作着电脑,就能完成公路科学化养护的复杂工序吗?
我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同时坚信,这一美好愿望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到来。
【作者简介】姜广富,喜爱文学写作,习惯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人和事,是活跃在文学创造圈内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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