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家十问丨张小砚：暂时流水当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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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劳作已结束，收拾完酿酒物什，打碗酒坐廊下喝着，写这篇采访。廊前，溪流如雨声，桃花方初展，夕阳在落山前一刻，山林被最为辉煌的金色笼罩，随即潜为夜幕，寒气慢慢上升，是早春之佳境。
——2018年3月12日，砚台，桃花源。
生活家档案
⊙ 姓名：张小砚
⊙ 职业：酿酒师
⊙ 出生地：江西
⊙ 现居地：庐山桃花源
⊙ 生活家介绍：
多年以前，我离开城市回到乡村，想在土地上讨生活，但发现这很困难，于是起心思，想写书卖钱。后来，我发现这更难，这过程难到简直可以写出另一本书，《如何整出本畅销书》，好在我做到了。非常感激那时候支持我的读者，曾说过出书赚到钱要请大家喝酒。
多年以后，我在山中酿酒，酒坊在激流之畔，门前有个只有一张桌子的小酒馆，叫风尘外。凡是曾经买过我书的读者，可自带下酒菜来免费喝酒。
生活家十问丨张小砚
01
现在的生活状态是？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张小砚：酿酒种花写小文。百分之八十满意，有一些不满，对活着这回事会更积极。换句话说，生活需要一定剂量的负能量。
02
你理解的“美好生活”是什么？
张小砚：我想美好的生活应该是生活本身，而不是一个遥远的目标。每晚入睡前心境平和，一天该做的事稳稳当当地都做了，早上醒来想起当天要做的事，也很愿意去做。每天的生活中，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即使是一个人，也能深切地感受到那种存在感。比如，一天酿酒工作结束，在廊下洗米甑，慢悠悠地，一抬头看到月亮起山了，照着一溪水光跌宕，明晃晃得好似有响声，忍不住要唱歌的心情，诶呀，我在这里！其时，我在天地间，也毫不逊色。
当然赚钱也很重要，能使用自己的手艺，酿酒卖酒自食其力，很坦荡。
03
乡村生活跟城市相比，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所谓的“城市生活”产生了警惕？
张小砚：最大的不同是乡村有土地，可以种植。至于人，乡下人城里人，只要是中国人，本质都差不多。城市地少人稠，山间地广人稀，我是野生动物，需要广袤的土地才能泼辣辣生长，所以只能遁入山林。
04
当初为什么旅行？现在还旅行吗，跟“走吧，张小砚”时期比，旅行的意义有什么不同？
张小砚：当初旅行是一场意外，去汶川做帐篷学校回访，预计三天就回程上班，因为彻底关大桥忽然断了，只能绕道返程，绕得太远了，遂变成一场即兴旅行。现在很少出山，也不大喜欢旅行，虽然我是写了一本旅行书而被人知道，是因为那时刚回农村，一时没有谋生办法，只能写本书卖钱。另外，我做事不寻求意义。
05
如果可以跟历史上任何一个人共进晚餐，会选谁？会问什么问题？
张小砚：我想带坛自己酿的酒去晋朝找陶渊明喝酒，问他《桃花源记》是不是一场幻象。如果是，那我要在现实世界实现这幻象，约他一千六百年后来跟我喝酒，看我写的《新桃花源记》。
06
对你而言，酿酒最大的魅力是？
张小砚：致幻。
07
你体验人生的方式是什么？
张小砚：将人生当作多幕剧，预演剧本，然后将之在现实世界中呈现出来，演完一幕，随之形成文本。很难说我是个作家还是个演员，或者说，我即文本，文本即我。我创造虚幻，也创造真实。
08
你最典型的一天一般是怎样度过的？
张小砚：酿酒季节早上五点多起床，打壶山泉煮上茶，开始写作，写到早饭前。早饭后带鸡毛和蒜皮（酒坊的两条狗），去山上巡视水源和水管，查看是否有人投毒，若无可疑，就开始蒸米酿酒，一整天都很忙碌。傍晚练习弓箭射靶，保持作战能力。晚饭后看书看电影或习字。不酿酒的季节，比较散漫，无规律可言。
09
能聊聊一粒米到一滴酒的过程吗？
张小砚：每一坛酒都有其来时之路，一杯酒里，也有四季悠悠时光，酒的一生是如此优美，从稻种开始。用稻草裹好稻种匀匀置于谷箩育芽，三月秧禾和春天同时萌动。雨水纷扬的四月，是插秧时节。五月的南风天里去耘禾，稻子哔啵灌浆，鼓足劲头地生长着。然后暑夏来临，开花授粉，那是稻子一生最巅峰的时刻。上午九点到下午一点，走在田间，满是浓郁奇香，发出醉泱泱的气息，那时不禁让人惊讶，稻子也是有情欲的生物呢！入秋后，风里再闻不到稻子的香味，它把自己收拢来，变得沉静饱满，颗颗如金玉。
稻米历经三季时光，再与泉相遇，水火交济。在寒冬，落雪的季节，化为糯糯的酒浆。从锅里缓慢沥出，顺着青竹筒一滴一滴，渐成涓涓细流，注入存酒的坛里。
刚出锅的热酒，能喝出稻子授粉时的浓郁奇香，妙不可言！仿佛回到了夏天，午后去田间放水时，那种令人迷醉的气息陡然重现，在米粮化为酒浆的那一刻，就像她一生的一次回光。如果万物都能感知生命的历程，在进入另一个轮回之时，她在回望来时之路，将一生巅峰时刻的气息散发出来。只有短短一瞬，酒一旦冷却，这种气息旋即消失。非常神秘。
新酒非常不静定，逐渐冷却的酒浆，会在坛里结出一朵朵洁白的云絮，俗称酒云。经历时间，酒云缓慢消弭，又化为澄清的酒，归于寂静。再次打开的时候，便是与人相逢的时刻。
你看，从稻子到酒，从酒到人，这中间的关系气象万千。
10
眼下个人最关心的三件事是什么？
张小砚：只有一件，桃花源的桃花还有七天就要开了。每年桃花开时要谈一场恋爱，今年的那个人还没出现。桃花绚烂而短暂，一年花期只有十天，错过一季便要再等一年。希望那个人别迟到，否则我要爬树喷胶水定型，也是难为。
采访时间丨2018年3月12日
本文图片丨张小砚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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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示：小酒坊于四月二十五号开坛，是去年十月出锅的秋酿，已封坛半年，可以唤醒了。提前十天预定，根据预定来分装酒。春宵苦短，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