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诗十讲
李世瑜
初学写诗者,好堆砌词藻,结果华而不实,不能感人。何因?主要是缺乏生活,东凑西拼些华丽词句,当然不能感人了。请看唐人《月夜》:
——诗中的月色、星光、虫声、绿窗纱,都是极普通的事物。可是通过诗人精心安排,一幅大地春回、静穆幽丽的画面,历历在读者面前,如闻其声,如历其境,心旷神怡,妙趣横生。又如:“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廓酒旗风”,展现了美好江南春色。“红杏枝头春意闹”,一个闹字,而春光灿烂,蜂飞蝶舞生动景象就跃然纸上。
——这些诗句的艺术效果其所以如此之佳雅,是由于诗人满怀生活激情,通过细致观察,抓住自然景物的特征,以精炼的语言,创造了优美、清新的意境,给人以生意盎然的情趣。
记得有人曾以“雄鸡一声”和“蛙声一片”来比喻写作意境的精炼与繁冗,是有道理的。因为“雄鸡一声”可以喚醒千家万户,而“蛙声一片”却只能使人觉得杂乱无章。
要记住!好诗必须有好的意境。
要让诗的主题深化,新意迭出,善于联想很重要。
关于严子陵的钓台,历代歌咏者甚多,对严子陵与汉光武的评价也不一致。范仲淹认为“严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汉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对二人都全盘否定。今人金定强则从“钓”字上展开联想,想到“沽名钓誉”,写出了这样两句:“手中各有竿千尺,君钓江山我钓名。”用严子陵的口吻,道出了二者各自的内心,很好。
胭脂井,是陈后主与张丽华躲藏追兵的住所。清代诗人从“藏”字上想开去,想到“金屋藏娇”,妙句便自然跳出来:“君王自有藏娇地,一线新开井底天”,对陈后主的荒淫误国作了有力的针砭。
这些作品的成功,当然对生活积累、写作素养有关,但善于联想则是成功的一大诀窃。构思一首诗首先要告诫自已:别炒冷饭,要出新意,力争发前人所未发,大胆展开联想,找出贴进生活的切合点,再遣词造句。这样十有九成。
“诗以意为主,以气为辅,词藻章句为兵卫。” 信然!
诗词作品要用形象的形式反映现实生活,使人读起来具体、生动、可感、可信,能唤起人们的思想感情。如《插秧女》:
——读完诗,插秧女的形态、动作和劳动成果,历历如在目前。《竹枝词》也是如此:
——用“鲜花水底开”一比,其绰约风姿和盘托出。
形象性当然不限于描写人物形象。比如“愁”字,历代人都写过,但写的角度不同,愁的形象也千姿百态。且看:
李欣:“请量东海水,看取深浅愁”——“愁”有了深度。李清照:“载不动,许多愁”——“愁”有了重量。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愁”有了长度。等等。
由于诗人对客观景物有深入的体察,而且以情注景,使外观和内感融化无痕,因而能产生形象感人的艺术效果。
写诗不能直说,通过形象表达才叫诗!
《尚书·尧典》云:“诗言志”。这是中国古人关于诗的最权威、最经典的一句话。它是中国诗论的“开山的纲领”(朱自清语)。“毛诗序”亦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如果说西方的诗重在对人类生活的摹仿和再现的话,那么,中国的诗则重于抒怀,即“言志”。
在中国是正统的文学是诗。而在中国诗的大洋里,最本质和最厚重的是抒情言志诗。诗因其抒情言志,而且有人情人性之美,因此能产生心灵的共鸣与共振。其影响力是久远的。这为中国与世界的诗史所证明。举例如鲁迅先生的诗:
——抒情言志,高人一筹,成为千古绝唱。要记住:写诗必须言志、抒情!
“托物言志”,是咏物诗的重要特点。于谦的《石灰吟》是有名的咏物诗,对人们有陶冶情性、砥砺意志的作用。湖南刘伯林的《咏粉笔》:
又如福建林宗峰的《咏斗笠》:
——既咏物,也咏人,诗品,人品活谐统一。另一种咏物诗,则是因物生感,或抒怀,或刺世,启人联想,催人警醒。如湖南黄毅顺的《毽子》:
——寥寥28个字,写官场丑态入木三分。毽子是鸡毛借铜钱压底才可上扬的,风筝靠一条丝线牵引才可青云直上。这对靠金钱手段升官,借亲属关系腾达者,是尖锐的疯刺。
北京陈剑锋老师说:“咏物诗要不即不离,工细中且缥渺之致。”如果描摹物象过于泥切,则成了谜面,有粘筋带骨之嫌;如离物象太远,则又不成咏物诗了。所以,写咏物诗不能单独地写颜色、形态,更重要的要寓意,要生动、形象,要人格化。
诗词的特点是语言精炼,几十个字要表达丰富的生活和感情。这样就不能平铺直叙,要波澜起伏,扣人心弦。“文似看山不喜平”,诗词更是这样。老诗人成应求有一首《唐多令》,是古稀之年赴美与旧情人潘力生完婚前夕,为留别众亲友而写的。全词六十个字,将自已七十年的人生遭遇和认识、感受,以及出国前的心理历程,历历如绘地展现出来。这首词出现了六次感情的大起大落,使读者的心灵不能不为之震憾。
“无计遣烦忧,生涯不系舟。七十年、甘苦沉浮。苍狗白云回首处,恩与怨,总东流。踪迹等闲鸥,重洋更远游。最临收、又惹新愁。振翼乘风人去也,瀛海外,望神州。”
——开头两句是对七十年艰辛生活的回顾,是感情的低潮。以下三句,是经过反复认识生活后提出的理性认识,感情的波澜略趋平稳。下半片以“重洋更远游”振起,接着以“临歧又惹新愁”回落。结句十三个字还出现一振一转。“瀛海外,望神州”一结,故国之情毕现,与恩怨东流照应,袒露出博大的胸怀和高尚的爱国情怀。
成先生的这首词,反映了这么坎坷的人生和感情的遭遇,使之多姿多彩的全部展现在这六十个字中。深厚的友谊、家国情怀,象长江之水出现了几起几落,真是烟波无限啊。
当然,笔底生澜,首先要心中生澜。如果“心如止水”,不热爱生活,把一切都看得死冰冰的,那就写不出好的诗词了。
人们常说写诗开头难。怎样开头?要根据题材而论。常见的形式有:
一,写景――如“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二,叙事――如“故人具鸡黍,邀我到田家”。
三,抒情――如“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四,议论――如“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五,追忆――如“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六,发问――如“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宫城外柏森森”。
七,比喻――如“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T绿丝绦”。
八,史实――如“王凌楼船下溢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开头,古人称“凤头”,意思是开篇就能引人入胜,并为下面几联留下广阔的空间。
记住,写好开头犹为重要!
“比”,就是打比喻。如:“日出东方红胜火”,“江南江水绿如蓝”。“红胜火”“绿如篮”就是打比喻。打比喻能使诗更生动,更形象。
“兴”就是先说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如:“满天风雨满天愁,革命何须怕断头。”,“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先写风、雨、愁,目的是革命不怕断头。 先写雨中衰败的老树,日的是写诗人自己年老体迈还在恶劣环景下写诗。兴,可以加深主题,得到升华。
要记住,写诗最基本的手法就是“比”和“兴”。
画,就是画面,就是形象;话,就是诗人要表达的心声;诗等于画加话。如:
——前两句是画,雄浑壮丽;后两句是话,含有哲理。确实是“画”十“话”。
又如:
——同样前两句是画;后两句是话。当然,创作时,诗人独具匠心,在章法上,有的写景开头,有的有抒情开头。“画”和“话”没有固定的程序,但二者是少不了的。如刘禹锡的《乌衣巷》:
——前两句是画,后两句也是画。但通过这些画,却道出了桑田沧海,人世无常之变。这叫“画外话”或“画外音”。
鉴赏你写的作品好与劣、精与拙,区分的标准有三:
一、情真。
没有情,就没有诗词。没有炽热的情,就不是诗词,是有韵的顺口溜。诗贵注情,如岳飞的《滿江红》、苏轼的《大江东去》等。
二、味厚。
严羽讲:“诗有别趣”。诗词不能说教,要有趣味。抒情要有情趣,状物要有物趣,说理要有理趣。诗趣可增话诗的可读性,使人过目不忘,铭记在心。
三、格高。
就是诗的规定要高。要关系到国计民生,人民和民族的利义。一件小事也要升华,以小见大。所谓高格,指作品能引导大家进入一种高尚的境界。诗品决定人品。好的诗,都能反映作者高尚的人格和审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