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书岁月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爷爷从我姑父家借来了一本竖行繁体字的《西游记》。从那一天起,整整一个冬天,祖孙俩沉浸在那本缺头少尾的神魔小说中。大雪连绵的时候,只上过三年私塾,眼睛老花的爷爷坐在土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书。等我放学回家后,爷爷就放下书,乐呵呵地给我讲书中故事。但是爷爷有时候会出门办事,再者我胃口大开后己经不满足于每天一小段的进度。在望书兴叹了一些日子后,我终于经不起诱惑,囫囵吞枣地捧读起来。
在那个冬天里,我把《西游记》反复看了七八遍,直看到可以随时矫正爷爷讲错的地方。开学后学造句,我就造出了一个令老师赞叹的句子:“有的动物在天上飞,有的动物在地上跑,有的动物在水里游。”老师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个句子原本是:“有的人在天上飞,有的人在地上跑,有的人在水里游。”爷爷说:“这娃娃看《西游记》入魔了,你以为是人都像孙悟空啊!”这是我第一次尝到读书的好处。后来,爷爷又陆续从姑父家借来了《哪吒闹海》、《杨家将》,《说岳传》……放暑假时,我就牵着一只小羊到山坡上放牧。羊在边上吃草,我就捧着书看得天昏地暗。得意到极点的一次,我甚至忘记把栓在树上的羊牵回家……幸亏晚上没来狼!有了这样的阅读根基,我的作文一直是班级里学习的范文,由此也不知天高地厚地萌生了一个作家梦。可惜好景不长,我刚上到小学四年级时,爷爷便去世了,我一下陷入“书荒”之中……我的高中文化的姑父,怎能放心把他的藏书借给一个小屁孩。上中学之前的两年时间里,无书可读的我只能看连环画,看糊墙的报纸,看母亲夹鞋样的旧杂志,甚至看父亲的党员学习材料。 直到上了初中后,才结束了这种“饥饿”—— 那个乡镇中学里居然有个图书借阅室,由一个病故教师的老婆看管,一周里只开放一次,每次不超过十分钟。这个无所事事的女人,严守着她的“十分钟工作制”。时间一到,她毫不留情地“咔吧”一声关上小窗,全然不理会窗外一双双渴求的眼神。为了借到那一本书,体弱腼腆的我每次都拼命挤到前面。十分钟的时间里,起码有七八个人能办上借阅手续。只要我手上也有一本书,我就能在未来一周里换读其它的书。
当然,从那小窗口里递出来的书完全是随机的,有时候甚至是我刚读过的。选择不被允许,调换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我被迫读了很多“断头书”。比如《山菊花》就只读了上册,至今还没看过下册。 这种“悬而不决”的情况虽然很剪熬人,但我总算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阅读季”。《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红旗谱》、《老残游记》……等一大批久在梦里涌动的古今名著进入我的视野,愉悦了我的心身。几年之后,当镇中学图书馆里的藏书流失得只剩下《古汉语字典》《歇后语大全》之类时,我跟随父亲落户进城,从此游进了书的海洋。就读职业学校后,全天候开放的校图书阅览室藏书丰富,借阅十分方便。可是我就像一个从灾荒年间走出来的“土豪”,得陇望蜀般开始了我的“藏书”生涯。首次购书款是我“处女作”的稿费。那是职校二年级的时候,本市的报纸刊发了我的一篇短文,我用报社给的十五元钱买了三本小说:《骆驼祥子》,《简爱》和《高老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个月都要从生活费里省出钱买书。上班后有了工资,我的购书行动愈发“狂热”。起初在国营企业上班时,工作有规律,休息时间有保障,我也读了不少的书。后来企业破产下岗后,打工生活辛苦而繁忙。但每有一点闲暇,我仍会不失时机捧读几页。当然,打工生涯中也有过意外“收获”。有一年我在一家选硫厂看板式给矿机,只要物料均勺,漏斗不断矿,你就可以在岗位上闲坐着。
我当机立断,抓住这个机会大肆阅读,从三言二拍到近代小说到红色经典到矛盾文学奖作品,成系列地买,成系列地读,平均每天一本书……半年多时间过去,车间领导夸我岗位坚守得好,从未断过料。而我的书柜己臃肿不堪,许多书只能塞进床框里。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最令我难堪的问题就是有人问我:“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尤其在我失去国营企业“铁饭碗”,彻底沦为打工一族后,我更是难以回答,一个“民工”有啥必要读那么多书。其实,这个问题有一个现成的答案:读书本身就是目的,不需要什么理由!但现实中我可不敢这么说,那些常不读书,不知其中趣味的人,一定会笑话我身在贫穷,假装清高。但我固执己见,认定假清高比真低俗好些。如果每一个普通人都能从读书中学会一点清高,我们的社会将会越来越和谐文明。
作者简介郭生珍,70后下岗工人,打工者。业余时间坚持读书写字。九十年代初开始在本地报纸上发表一些散文,最好的“成绩”是在《中国故事》发表故事作品。梦想原创文学
梦想改变生活 写作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