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看台 | 陈敏：面对婚姻背叛，她选择了两个字

涵 养

文|陈敏

亚冉走出小区，满心喜悦，刚拉开车门，却发现忘带睡衣了，便又匆匆折回去取睡衣。

　　亚冉要去省城领奖。他们家获了个省级“五好家庭”奖，在这个只有三万人的小县城，亚冉一家人几乎全成了焦点人物。

　　这要归功于亚冉。亚冉是个有涵养的女人，肩上挑着女镇长的重任，还常去给瘫痪的婆婆擦澡洗脚；女儿去年以高出分数线30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法学院，曾一度被认为是神童。镇上人见了亚冉，都纷纷向她竖大拇指，说她修积得好，能活过100岁。

　　从小区门口到她家还有一定的距离，她大步流星朝家的方向走。

　　开门。直奔卧室，却发现卧室门反锁了。门外遗落着一双拖鞋，塑料的，紫红色。那双拖鞋一前一后，凌乱地散落着。有一只底朝上，像是被主人的脚后跟重重地摔了一下。拖鞋似乎还留着主人的体温，看来，她前脚刚走，这双鞋就进来了。

　　她太熟悉这双拖鞋了，它们不止一次地跨进这个门槛，从春末到夏初，拖鞋和它的主人至少来过十次。昨晚，这双拖鞋被女主人汲着，走了进来，送了一篮子刚刚出锅的热馒头。她和拖鞋的主人一直是好朋友。

　　亚冉一手抓着门把手，紧紧的，轻轻地唤了一声：“阿楠！”见里面没应声，她便顿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悄然下楼。

　　走下楼梯，她发现同单元朝东的那家房门还留着一条缝。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里面撇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见。亚冉知道里面没人，人正在她的卧室。

　　一切发生了却跟没发生一样。亚冉上车，跟师傅有一搭没一搭闲侃，尽管她的头木木的，却装着极为镇静，设法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颁奖会开得并不长，只开了一个下午，但却隆重。她被请到灯光闪烁的舞台上，接受奖杯和鲜花。男主持用浑厚的男中音朗诵她的事迹。那些赞美之词让她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觉得放佛在听自己的悼词。

　　晚餐是庆功宴。她选择离开。

　　一路上，她想，早知道自己不在省城过夜，干嘛要回去取睡衣呢。如果不折回去，什么都没看见，那样，这会儿折磨的就不是自己。毕竟眼不见为净。

　　亚冉又回到她离开不到十二小时的家。

　　客厅里没开灯。丈夫张一楠正坐在沙发上，电视音量小得几乎听不见。张一楠两眼空洞洞地盯着有图无声的电视。想必他一定刚刚看中午的新闻。

　　他站了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试图找话跟她说，顷刻间又闭了嘴。

　　终于，他开了口：“早上你走后，又回来过？”他不敢看她。她盯着他，说：“回来过。”他想要解释什么，嘴巴就被亚冉手里的一疙瘩馒头堵住了。

　　这是亚冉拒绝丈夫张一楠的一贯方式。张一楠最不喜欢看亚冉上镜头，上镜频率一高，他就失重。一失重便找茬谩骂，无缘无故的谩骂。亚冉不打口水战，就抓来一个馒头，堵他的嘴。他嘴一张，她就塞进去一疙瘩馒头。他骂得有多快，她塞得就有多快。塞着塞着，他就不骂了。他喜馒头这口儿，塞进嘴里的馒头舍不得吐，就全咽下去了。

　　可这次，他把亚冉塞进去的馒头全吐了出来。

　　“喂——阿楠”她唤了他的乳名。“明天一早贾书记要陪省文明办的领导和市里的领导来我们家，开个座谈会，还有省市电视台的记者。他们要拍一个《爱心永恒》的专题片。”她停顿了一下，把那个“五好家庭”的奖杯往他手上一塞，又补充了一句：“人家指名要专访你！”

　　他立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像一截木桩。那个奖杯在灯光下，亮得刺眼，握在他手中，沉甸甸的。

作 者 简 介

陈敏，陕西省商洛学院教师，中国作协会员。作品被选入数十种选本，并多次入选中考题、模拟试题和大学教材。有作品被翻译成俄文、英文。出版有小小说集《诗祭》《红风筝》《你的家园梦之梦》《情感种植园》译文集《许多许多月亮》等。先后获得“冰心文学图书奖”及第七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

第 十一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