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小小说）
赵明师范毕业后，在小镇上的初中里教书，十几年前教过两个学生，一个叫李江，一个叫王海。春节前，李江开着宝马回来了，请赵明喝剑南春；王海开着奔驰回来了，请赵明喝五粮液。春节快过完的时候，赵明请李江和王海喝老白干，酒至半酣，三个人都憨了。
李江搂着赵明的肩膀，说：“老师，有空去杭州，我带你去西湖转转，随便吃，随便住，随便玩！”
王海搂住赵明，说：“老师，抽空出去转转，到广州去，我带你见识见识啥叫灯红酒绿，啥叫纸醉金迷！”
赵明左手搂住李江，右手搂住王海，说：“啥叫醉？啥叫迷？今晚，我把你们这俩小子喝醉了，喝迷了！”
李江说：“老师，你也醉了！”
王海说：“老师，你也迷了！”
赵明真的醉了迷了，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起来：“这两家伙上学的时候，没看出来有啥过人之处，如今却在大都市混得风声水起。我得抽空去他们那里看看，看看他们有啥生财之道，要是有机会，说不定我也能买辆宝马或奔驰，说不定我也能经常喝剑南春或五粮液。”
暑假来了，赵明给李江打了个电话，买了一张去杭州的车票。李江在出站口接到了赵明，带着赵明去了西湖，去了浙江大学，去了灵隐寺……
在酒店里胡吃海喝了一通，趁着酒劲，赵明对李江说：“能不能给我说说你的发财门道？”
李江支支吾吾地说：“老师，我就是瞎混而已，挣几个小钱，哪儿有啥门道呀！”
赵明再次逼问：“你小子，学鬼了，对老师也不说实话？”
李江难为情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对你说实话，就是我说了实话，我做的生意你也干不了！”
赵明笑了笑，说：“你不说算了，我在你这儿呆上一个月，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留心看看，用心想想，就能让你露出马脚，你信不信？你敢小看你的老师是不是？早知道你小子如今会笑话我，当年我该就趁着你考得不好的时候狠狠揍你一顿！”
李江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被你挤到墙角了，我就把实话说给你，但我恳求你不把我的底细抖露出去。我在这儿租了一处民房，雇了六七个小青年，每人一台电脑，两部手机，在网上联系国外的买主，按单提成。”
赵明点了一根烟，问：“具体买啥东西？”
李江也点了一根烟，说：“主要卖鞋子。我从市场上以八十块钱的价格买一双名牌鞋子，当然是高仿的，让那些小青年以六美元或者四欧元的价格买出去。”
赵明打断了李江的话，说：“你糊弄我吧？六美元差不多相当于四十块钱，你会做赔本的买卖？”
李江诡异地笑了笑，说：“关键是我们只收款，从不发货。”
赵明吃了一惊，问：“你不怕那些外国人起诉你？”
李江笑了起来，说：“谁会为了六美元打官司？再说了，外国人要想起诉，需要启用的是非常麻烦的司法程序。”
赵明用两手揉了揉了太阳穴，说：“时间长了，肯定会翻船。你不怕？”
李江再次笑了起来，说：“那些账号都是用假的身份信息注册的，大不了打几枪换一个地方。”
当夜，赵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眼未眨。
吃过早饭，赵明决定从杭州去广州，便给王海打了个电话，李江给赵明买了车票，把赵明送上了车。
赵明到广州后，王海带着赵明去酒吧里喝XO，去高档会所里喝极品乌龙茶，带着赵明去音乐厅听交响乐，去迪厅蹦迪。浪荡了两天后，赵明觉得让王海这样烧钱，心里沉不住气了。
晚饭后，赵明说：“我这次来，不是来玩的，是想来给你当学生。”
王海诧异地看了看赵明，说：“老师，今晚你没喝酒，咋会说醉话？”
赵明恳切地说：“我说的不是醉话。我也想像你一样开奔驰，像你一样喝五粮液，可是凭着上班发的那点儿钱，怎么可能呢？我想跟你学着做生意，你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学生？”
王海笑了，说：“李江的生意你干不了吧？我的生意你照样干不了。”
赵明诧异地问：“你具体在做啥？你咋知道我干不了？不愿意让我跟着你发财你就直说！”
王海给赵明递了一根烟，用打火机把烟点上，说：“生气了？我在这儿招了七八个小妮儿，让她们在直播间里给我买玉货，每件货按百分之三十提成。那些小妮儿都被培训过，她们除了才艺展示之外，还有固定的套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货卖出去。”
赵明吸了一口烟，说：“这样的事儿我应该能学得会。”
王海拍了拍赵明的肩膀，说：“我从广州四会进货，四百块钱的东西，至少要六千块才卖出去。”
赵明不解其妙，追问道：“四百块的东西咋能卖到六千？”
王海用手抿了抿嘴唇，说：“以假乱真，以次充好。要想糊弄住那些买主，还需要找一些人在直播间里当托儿。”
赵明用手戳了戳王海的头，说：“你这是——要想发财，全靠忽悠！”
王海听了，浪笑了起来：“这样的生意，你干得了吗？”
赵明反问：“你咋知道我干不了？”
王海点了一根烟，说：“你和我不是一代人，你们那一代人的观念和我们不一样。特别是你，上过师范，受过的教育是正统的，你在课堂上给学生传授的东西，也是正统的。像我这样的生意，你干不了，因为你迈不去你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赵明打了一个呵欠，对王海说：“我困了，你也回去睡吧。”
王海走后，赵明斜靠在床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心中思绪翻滚，彻夜无眠。从广州回来的路上，赵明把李江和王海的电话号码拉了到黑名单里。
是的，赵明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因为那道坎儿叫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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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