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之房拔步床

你见过房车,可是你见过房床么?今天说的拔步床就是中国人的房中之房。

“拔步床”,也写做“八步床”,是在架子床的基础上,外面设浅廊,像一间房子。主要出现在明代晚期中国最富庶的江南地区。

明 黄花梨万字纹拔步床

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馆藏

为什么叫拔(八)步床呢?

意思是从床这头走到那头需走八步。实际形制没有这么夸张,但体量很大倒是真的,一般长宽高都在两米多,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中收录一款,尺寸是床面207 x 141cm,床架207 x 207cm,床高208cm,通地平高227cm。

《明式家具研究》中收录的黄花梨拔步床

古书上对拔(八)步床的记载大约都写做“拔”。拔,向上,比如拔萝卜。拔步,就是抬腿。所以这种床在苏州也叫“踏步床”,踏一步上床。

拔步床造型奇特,结构复杂,好像把架子床安放在个木制平台上,平台前沿长出床的前沿二三尺。平台四角立柱,镶以木制围栏。

还有的在两边安上窗户,使床前形成一个回廊,虽小但人可进入,人跨步人回廊犹如跨入室内,回廊中间置一脚踏,两侧可以放置小桌凳、梳妆台、便桶及灯盏等。

明 万字纹拔步床 局部 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馆藏

过去没有卫生间,夜里可以不出这张床就能使用马桶,冬天的时候方便且保暖;一般一侧设梳妆台,早上起来直接可以梳妆打扮,非常方便。

这种床式整体布局所造成的环境空间犹如房中又套了一座小房屋,拔步床下有地坪,带门栏杆,大有“床中床、罩中罩”的意思。

明 万字纹拔步床 局部

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馆藏

因其体型巨大,占房半间,有地方也称之为“半间床”。又因其费工浩大,做工奢华,以一人一天为工,制作耗力费时,所以民间还有“千工床”“万工床”之喻。

这种大型床主要是为了睡眠安歇之用,多放在内室。为了室内光线不致被它遮挡,多将床安放在室内后部,地位比较固定,不轻易搬动。

近年上海潘氏墓(《上海市卢湾区明潘氏墓发掘简报》《考古》1961年8期)、河北阜城廖氏墓(《河北阜城明代廖纪墓清理简报》,《考古》1 965年2期)、苏州虎丘王氏墓(苏州市博物馆:《苏州虎丘王锡爵墓清理纪略》,《文物》1975年3期)均出土有明代架子床和拔步床模型。

明 石质明器床 张文锦墓出土

明 唐三彩明器床

美国加州旧金山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藏

架子床前面设浅廊,廊上可以放一张小桌及一两件杌凳或坐墩。

明潘允征墓出土的模型,即属此类。

上海明万历潘允征墓出榉木制拔步床模型

“拔步床”是所有寝具类型中形制最大、功能构造最为复杂的一种。这种床的出现有着一定的社会历史根源,它集中体现了人们的审美意趣与时代风尚,因此,“拔步床” 这类追求富丽华贵的新型家具风格逐渐替代了以前简洁秀雅的风格。

它的产生与发展不仅反映了人们物质享受与精神追求增长的进程,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当代的政治风气、经济状况以及民俗民风的写照。

苏州明万历王锡爵墓(1613年)出土的拔步床及线描图

明清之际,拔步床风靡中国江南。当时中国人的睡觉习惯发生了巨大变化,睡眠质量有所提高,就是因为架子床和拔步床的出现,保证了私密性舒适性和安全性。

吴县洞庭西山民居中的清代拔步床

清早期 榉木黑漆攒海棠花拔步床

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时候,走到秋爽斋,见到:

“.....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卉草虫的纱帐”( 第四十回)。

因为“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那么可以推算,室内空间起码在100平米以上,加之这种房舍往往还有很高的吊顶,若直接将卧床放在这种室内,不免空寥,而拔步床的形制刚好弥补这一缺憾,在阔朗之中更添了奢华考究之气。

在我国的明式家具中,拔步床也是很著名的一种款式,但存世并不多,因为其规格巨大,只与非常高大的建筑才般配:若系硬木制成,则工料繁浩,重量惊人,一张床常有千斤之重,稀罕之至。

明 黄花梨龙凤纹十柱拔步床

拔步床作为一种非常贵重的家具,《金瓶梅》上的记载特别详细,而且有意思。西门庆娶第三房孟玉楼的时候,媒人说:

“手里有一分好钱,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银子也有上千两,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

她手头有些钱,有两张南京拔步床。在孟玉楼的财产构成中,这两张床是一笔巨大的财产。南京是江苏地区非常重要的城市,明朝时商业非常繁华,所以当时南京产的拔步床是非常值钱的。

西门庆嫁女儿时:

“促忙促急攒造不出床来,就把孟玉楼陪来的一张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陪了。”

而后来西门庆死后,孟玉楼再嫁:

“西门庆在日,把他一张拔步彩漆床陪了大姐,月娘就把潘金莲房中那张螺钿敞厅床(也是拔步床)陪了他”。

床作为一份重要的财产,它在当时的价值和重要性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我们今天的财产构成非常复杂,你可能看一个人穿得破破烂烂,但他可能持有巨额股票。过去没这种事,判断一个人是否有钱,外面看房子,进去看家具,就知道了。

明 榉木红漆大拔步床

《鲁班经匠家镜》还讲到更大的一种叫“大床”。廊子两端设对开的门,床上三面围板墙,封闭严密,宛如一间小屋。

此种大床,其实就是拔步床更繁复的一种,明式实物未见,但吴县东山新民二队及杨湾、陆巷等镇的民居中,确有与此相似的大拔步床,为清晚期制品,说明其形制自明代以后延续不替。

清代镂雕人物瑞兽纹双踏拔步床

进入晚晴民国后,拔步床仍然在江南带的富庶家中使用,所饰多吉祥图案及历史典故,有的表现喜庆吉祥、有的祈求添子多福、有的暗喻夫妻恩爱,应有尽有。

有的床上还有称作“一根藤”的图案文饰,这种藤蔓经过巧妙设计,迂回盘绕,一通到底,象征着连绵不断、子孙万代的美好祝愿。赋予文化内涵的装饰图案不仅可以给人带来视觉上的享受,还可以给人带来精神上的愉悦。

红木骨木镶嵌千工床

到了民国后期,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人的迁移性增大,并且居住空间的变小,新兴的思潮促使人们逐渐改变中国古人重视卧室私密性的旧有观念。曾经以既期贵重又求精工引以为傲的拔步床已难以适应新的时代发展需求,古典的拔步床基本被新兴的片子床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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