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界泰斗许渊冲逝世:许老,一路走好!

生活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
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
——许渊冲
2021年6月17日上午,
中国翻译界泰斗许渊冲在北京逝世,
享年100岁。
许渊冲的一辈子都献给了挚爱的翻译,
前半生默默无闻,
60岁以后,才渐有声名,
2010年,89岁时,
获得中国翻译协会颁发的"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2014年,93岁,
荣获"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
(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之一)
他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
国内外出版了中、英、法文著译百余本,
包括《诗经》《楚辞》《李白诗选》
《西厢记》《红与黑》《包法利夫人》
《追忆似水年华》等中外名著。
“北极光奖”颁奖现场
一个世纪,
很长,也很短,
许渊冲老先生的一百年,
见证了时代的波澜壮阔,
狂过,傲过,激烈过,天真过,
他一生都活在自己的诗意世界里。
01
1921年,
许渊冲在江西南昌出生,
父亲读过几年私塾,
母亲是江西省立女子职业学校的学生。
不到四周岁时,母亲去世,
只留下两本图画、一本作文。
父亲爱好整洁,常教导孩子
要把文房四宝放在最方便取用的地方,
这也培养了许渊冲对秩序的爱好,
母亲留下的图画,
却引起了他对“美”的爱好。

小学时,许渊冲不爱英语,
记不住26个字母的发音,
要在WXYZ后面写上汉字
「打波了油,吓个要死,歪嘴」
才能背下来。
直到喜欢上集邮,
又因翻译家表叔熊式一,
把剧目《王宝钏》译成英文,被萧伯纳赞美,
然后,他才慢慢喜欢上英语。
因为母亲早逝,父亲严厉,
幼时的许渊冲自卑又孤独,
甚至觉得自己太平庸所以被孤立,
而学习英文,则让他慢慢找到了自信。
学习外语是辛苦的,
可他还是克服困难,坚持下来了,
因为他享受每次付出后得到认可的甜蜜。
多年后,许渊冲在自述里写:
小时候听到过的话,
后来对我一生影响比较大的,
可能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了。
许渊冲先生肖像照,1938年高中毕业时摄
02
1938年,许渊冲以第7名的优异成绩
考入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
当时的西南联大,刚成立一年,
汇聚了各路英豪。
天性敏感,又好强的许渊冲,
被一众天才包围,
钱钟书教他大一英语,
杨振宁跟他上课同桌,
而自己不管是天赋还是家境,
都比不上别人。
那种失落、无奈和压抑,
差点将他淹没。
上学一个月,
许渊冲在日记里剖析自己:
“我是不是一个庸人?我想了又想,
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说,
这还是个问号,而不是个句点。
沈从文先生说过,一个人应该平庸一点,
不应该脱离人生,而应该贴近人生。
我脱离人群,和别人不投机,
总觉得格格不入,这是不是脱离人生呢?
张佛泉先生讲政治课时引用巴斯卡的话说,
我思想,所以我是人,
不是达到目的的工具,而是目的本身。
我是工具,还是目的呢?
我来联大目的是做一个能够自立的人……
读书人或学生是不是庸人?
是人中人还是人上人?……
这还是个问号,不是一个句点。”
“我是不是一个庸人?”
这个问题困扰了许渊冲一辈子,
他也用了一生来做回答。
联大期间,
他加入服役给美国空军做翻译,
1948年,又去巴黎留学,
深入研究了法国文学。
回国后,去大学的外国语学院任教,
工作之余,一直在从事翻译工作。
1948年,许渊冲(左四)留学法国
他把翻译看作一种艺术,
提出要将翻译提升到文学创作的地位,
译文要力求超越原作,追求一种绝对的美。
但60岁以前,他只出版了四本书,
62岁以后,开始给自己定目标,
以一年至少译一本名著、出一本论文集、
写一本散文集的速度进行创作。
许渊冲老先生,
用一生在中西文化中间架起一座桥,
将古典文学里的
唐诗、宋词、元曲、汉魏六朝诗、明清小说、
《诗经》、《楚辞》、《论语》、《道德经》翻译成了英文,
又把国外名著,如福楼拜、司汤达、巴尔扎克、
莫泊桑、雨果、罗曼·罗兰等作家的名作翻译成汉语。
2015年,
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
94岁的许渊冲,
又开始挑战一个人译莎士比亚全集。
把一个国家创造的美,转化为世界的美
这是世界的乐趣,
也是他翻译诗歌的初衷。
他真正实现了翻译中的文明互通,
架起了一座中外语言之桥。
03
在翻译界,
许渊冲有个外号叫做“许大炮”,
因为他时常为了一个小细节,
与人争辩得面红耳赤。
许钧和许渊冲认识40多年,
第一次见面,
是在法文《追忆逝水年华》的翻译研讨会上,
当讨论到书名译法时,
许渊冲猛地站起身:
“我要求用《追忆逝水年华》,
若不采用,我就退出此书的翻译!”
在许钧眼里,
翻译是他的存在方式。
一说翻译,他像捍卫恋人一样,他要跟你拼命的。
翻译很耗费心血,
许多翻译家到了一定年纪,
就会慢慢远离翻译,
可许渊冲不一样,
“翻译是他的命”
“翻译是他的眼珠子”

因为热爱,他愿意去钻研,
喜欢与人探讨切磋,
99岁,还在熬夜做翻译。
别人劝他不要过于劳累,他却回答:
“翻译的快乐对于我就像水和空气”
“沉浸在翻译的世界里,我就垮不下来。
2017年,
96岁的许渊冲登上《朗读者》的舞台,
精神矍铄,嗓音洪亮,
说起自己热爱的翻译事业,
像个孩子一样,乐在其中,热情又天真。
讲起人生翻译的第一首诗,
林徽因的《别丢掉》背后的故事,
有感于那份真挚的情感,
忍不住潸然泪下。
翻译对他来说不是苦差事,
而是人生最大的乐趣,他说:
同一句话,我翻得比别人好,
或比自己好,这就是乐趣。
这个乐趣是别人夺不走的。
04
翻译之外,
许渊冲又十分天真,
不搞阴谋,一切都在脸上,
一切都在嘴巴里说出来。
2017年,
妻子照君在《鲁豫有约》的采访时说:
“他在人际关系上没有一个两岁孩子懂事,
非常的直,所以纯真啊,
就是指的这个,我偏偏就喜欢这个。”
两个人相携走过大半辈子,
2018年,照君去世,
许渊冲在葬礼上嚎啕大哭。
2021年3月,
「人物」去许渊冲家里采访,
照君的房间还是保持原样,
“桌子上放着大号数字键盘的电话、放大镜,
放在最上层的是拆了封的EMS快递包裹,
时间戳还印着2018年。
她的座位靠墙边。”

许渊冲和夫人照君合影

许渊冲的日子一直很简单,
不要大房子,理由是
“书太多了,搬家麻烦”。
得了直肠癌,也不当回事,
照样骑自行车、游泳、熬夜翻译,
“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他看上去不知道癌是怎么回事,
不懂这个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好友潘丽珍所说)
他太真了,
不喜欢就说,热爱就去做,
所有的雄心壮志,
都留给了翻译。
在俞敏洪眼里,老师许渊冲:
老头很纯粹了,纯粹到每次见到你,
拉着你就是讲翻译,从来没讲别的。
2017年,许渊冲用中文、法文抄写《诗经·采薇》的名句
05
最后,用许渊冲老先生
热爱一生的翻译同他告别。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毛泽东《西江月·井冈山》
Most Chinese daughters have a desire strong,
To face the powder and not powder the face.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王之涣《登鹳雀楼》
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 glows.
The Yellow River seaward flows.
You can enjoy a 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白《静夜思》
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Oh can it be frost on the ground?
Looking up, I find the moon bright;
Bowing, 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人生百年,忽如寄,
但在老先生眼里,
这生命是自己可以掌握的”。
择一事,忠一生,
 许老,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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