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头七,乔亲家送厚祭品并祝文,西门庆新欢郑爱月前来吊唁
话说李瓶儿去世第三天大殓,西门庆想以正室的身份给她题名,遭到了应伯爵等人的阻拦,最后商量半天,将恭人改成室人才罢。
同一天,乔大户,吴大舅,花大舅,韩姨夫,沈姨夫,各家都抬着猪牛羊祭品过来烧纸。乔大户老婆和吴大妗子,吴二妗子,花大妗子,坐轿子来吊丧,祭祀时候伤心哭泣,自不必说。
吴月娘李娇儿等众老婆,皆一身麻布孝裙,出来回礼同哀,然后将这些女眷迎至后院,茶水斋饭侍候。所有亲戚中,花大舅和花大妗子戴着重孝出现,其余轻孝。
也是在这天,李桂姐打听得知,坐轿子来上纸,看见吴银儿,李桂姐道:你几时来的?怎的也不通知我一声?好家伙,你就会自顾自。
吴银儿:我也不知道娘没了,知道的话,我就早点来服侍她了。
李桂姐吴银儿这样的,也就做做表面文章,她们眼里看重的是银子,哪里会有实实在在的疼人之心?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李瓶儿头七。
头七这日,西门庆请了大报恩寺的十六位僧人过来念经。李瓶儿的丧事,佛教和道教文化相结合,贯穿前后中途。
只见黄僧官为首座,领着其余十五僧做水陆道场,诵《妙法莲花经》,拜《慈悲三昧水忏法》,前者宣扬人人皆可成佛,后者忏悔除三障,以解冤释结!
玉皇庙的吴道官也不敢怠慢,亲自上门吊唁送纸,揽《二十七经》。
面对僧人道士们,西门庆皆一一热情招待,留卷棚内吃茶吃斋。
西门庆正陪僧官,小厮进来道:韩先生送半身像来。
按照西门庆上次的要求,韩先生将粗略描好的半身画像带回去细细润色涂绘,今儿送来成画,只见画像中的李瓶儿:头戴金翡围冠,双凤珠子挑牌,身穿大红妆花袍,面部皮肤白净,樱桃小口红唇,神似如活生生一般。西门庆见了,欢喜异常,忙命家奴将其悬挂棺材头上,众人无不啧啧夸赞:就差一口气。
韩先生被安排去卷棚吃斋,西门庆一边道谢,一边嘱咐:全身像还须抓紧时间好好加工。
韩先生忙回道:大官人吩咐的事情,小人岂敢粗心。
吃完,韩先生离去,西门庆又少不得重赏银子与他。
中午时分,乔大户来上猪羊祭品,以及可吃可观赏的高级席面、堆得满满的食品簇盘、五老锭胜糕点、方糖树果、减碟汤饭、五牲看碗、金山银山、缎子彩绸、冥纸炷香,共约五十余担。
乔亲家在对西门庆的人情往来上,那叫一个舍得。
顷刻间,各式表演开始,踹高跷的,敲锣打鼓吹打弹唱的,喧嚣而至。
面对乔亲家送来的厚重祭品,西门庆携陈敬济穿孝衣在灵前还礼。乔大户邀了尚举人,朱堂官,吴大舅,刘学官,花千户,段亲家等七八位亲朋,一一在灵前上香,三拜后,众人皆跪下,听阴阳先生读祭文,祭文如下:
维政和七年,岁次丁酉,九月庚申朔,越二十二日辛巳,眷生乔洪等,谨以刚鬣柔毛庶馐之奠,致祭于故亲家母西门孺人李氏之灵,曰:
呜呼,孺人之性,宽裕温良。治家勤俭,御众慈祥,克全妇道,誉动乡邦。闺阃之秀,兰蕙之芳,夙配君子,效聘鸾凰。抚字子姓,以义以方。效颦大德,以柔以良。施懿范于家室,悚和粹于娣嫜。蓝玉已种,浦珠已光。正期谐琴瑟于有永,享弥寿于无疆。胡为一疾,梦断黄粱。善人之殁,孰不哀伤。弱女襁褓,沐爱姻嫱。不期中道,天不从愿,鸳伴失行。恨隔幽冥,莫睹行藏。悠悠情谊,寓此一觞。灵其有知,来格来歆,尚飨。
我们不得不感叹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这祝文写的很有水准!
男人们祭毕,西门庆领众人去卷棚内桌席管待。然后,乔大户娘子,崔亲家母,朱堂官娘子,尚举人娘子,段大姐,众女眷上前祭,同样敲锣打鼓踹高跷,灵前有用纸扎成的鬼神舞,一番热闹中,吴月娘陪着哭,完了,请她们去后边吃茶待饭,三汤五割的,不必细说。
西门庆正在卷棚内陪客人吃酒,忽听得打云板声,服务生慌张跑进来禀报:本府胡爷上纸来了,在大门口下轿子哩。
西门庆忙整理好孝衣,去灵前伺候,温秀才也跟随。只见东平府的胡府尹(相当于现在的市长级别),身穿素服金带,许多官吏尾随,一众人来到灵前,春鸿跪着,高举香把,胡府尹上过香,跪拜了两拜,西门庆忙道:老先生请起,多有劳累。说完,回礼致谢。
胡府尹问:令妇人几时没了的?学生昨日才听说,来迟了。
西门庆:没想到内室一病不起,承蒙老先生屈尊前来吊唁。
温秀才在旁拱手作揖。
胡府尹等人拜完,询问几句,西门庆安排喝茶,一杯茶毕,这胡大人起身,温秀才负责送出大门,上轿而去。
过程很简单,但意义重大。西门庆不过死了一个小妾,上级胡市长上门慰问,无非是看在其干爹蔡京蔡太师的面子上。
这一日,来上祭的人,吃到下午方才散去。
第二天,西门庆的新欢,老鸨院的郑爱月过来送纸。郑爱月下了轿子,但见她:穿着白云绢对衿袄儿、蓝罗裙子,头上勒着珠子箍子白挑线汗巾子。
郑爱月走到灵前烧了纸,月娘见她让仆人抬着八盘饼与馓子、猪牛羊汤饭来祭奠,连忙送给她一匹整绢孝裙。和吴银儿与李桂姐只花了三钱比起来,郑爱月出手算大方得多,差不多有五到十两的银子货值。
同样是妓女,吴月娘不知道回赠吴银儿和李桂姐什么,于是,便去问西门庆。
西门庆道:还分彼此作甚?都送同样的罢了。
吴月娘照办。
赠完,领去后边管饭,且和吴银儿李桂姐一般,同留在府里过夜。
晚上,亲朋伙计过来伴宿,西门庆叫了一帮子唱戏的,李铭,吴惠,郑奉,郑春也都在。大棚内安放十五张八仙桌,点上十数支大蜡烛,在座为首的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花大舅,沈姨夫,韩姨夫,倪秀才,温秀才,任医官,李智,黄四,应伯爵,谢希大,祝希念,孙寡嘴,白赉光,常峙节,傅日新,韩道国,甘出身,贲四,吴舜臣,两个外甥,还有街坊邻居六七位。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看戏,席间,应伯爵对西门庆道:我怎么闻到院子里姐儿三个都在,何不请她们出来,给乔亲家,老舅敬杯酒?
西门庆便把玳安喊进来,吩咐道:你去请她姐儿三个出来。
这姐儿三个说的是吴银儿,李桂姐,郑爱月。
应伯爵不过是想逗西门庆开心!
乔大户制止道:这个不合适,她们是来吊唁的,也不像平时来玩,如何叫得?
应伯爵:老亲家,你不知道,像这样的小淫妇,不能让她们闲着。
应伯爵说着,吩咐玳安道:快给我喊出来,你就说应二爹说的,六娘没了,只当行孝顺,也该给我们每人敬杯酒。
西门庆没言语,等于默认,玳安心领神会,转身走去吴月娘房间,可是好久才回来,道:她们听说应二爹在,都不出来哩。
应伯爵:既然这么说,那我去请吧。
应伯爵起身,走了两步,想想不得劲,又回头坐下。
西门庆笑:你怎的又不去了?
应伯爵:我倒是有心要去扯那三个小淫妇出来,不过,等我骂两句出出气,我再去。
应伯爵也怕自己真请不动,而失了面子!
少顷,西门庆差玳安再次去请,吴银儿李桂姐郑爱月三个,才慢吞吞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