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迪 | 爸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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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说

文|张迪

在我们做子女的记忆里面,父亲或许是最不会善于表达感情的,他不会像母亲那样,直接说出“我想你了”之类的话语,也许正是没有这种直白,才让我们觉得,父亲的爱才更加深沉和浓烈,如同一坛埋在内心深处的老酒一样,当不经意间打开封条的时候,一股醇厚的滋味让人久久不能平复。

01

小的时候,妈妈一个人不仅要操持家务,料理农活,还要照顾我和更加年幼的妹妹。

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上班,在国家还是实行单休的每个周六下午,妈妈和我们都要等着爸爸骑着笨重的28永久自行车回家,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才会特别像家的感觉。

爸爸会如同变戏法一样打开鼓鼓的黑色皮包,里面不仅有妹妹喜欢吃的零食,还有我最喜欢的小玩具,有小水枪、铁质弹弓、阿童木模型等等。

妈妈在那个时候总是笑得特别开心,我还很好奇的歪着小脑袋问妈妈,“爸爸都没有给你买礼物,你笑什么啊?”记得那个时候问完这句话,妈妈笑着的眼睛总是会流出眼泪。

可惜小时候的欢乐定格总是每星期的周日,每每周一醒来的时候,总是看到妈妈一个人在灶台为我们默默做着早饭,我就知道,爸爸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

时光荏苒,我读小学五年级了,国家也开始实行双休了,我却被学校告知,每周六都要补习,因为我们马上要小升初了,爸爸也不再给我买玩具了,总是很严厉地说“给老子好好考,考不好回来揍你”。

妈妈比平时更加注重我的饮食了,在并不宽裕的家庭中,每餐都会给炖一个鸡蛋,还会放很多软绵的白砂糖,那是我小时候最最喜欢吃的,总觉得特别甜,一直能甜到我第二顿饭再吃到炖鸡蛋。

甜甜的味道,让我骄傲地考取了乡里面的重点中学。

爸爸回到家,胡子拉碴的,抱着我就胡乱一通乱亲,扎得我非要挣脱开要跑出去玩。

那时,妈妈又在一边笑,眼泪又默默地往外流。

02

1997年,香港回归,全县在搞一场轰轰烈烈的征文大赛。我那时不知道香港为什么叫“香”港,总觉得他很“香”,也总觉得这么“香”的地方为什么要割让给那个可恶的资本主义英国呢?我带着很多好奇的小疑问,把故事写进了文章。

当县电视台带着县级领导和乡教办室的领导走进我们学校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那片很“香”的文章获得县级作文比赛一等奖。校长让我上台领奖发表感言的时候,我一眼都不敢看那个录像的大家伙,总觉得方方正正的东西,让我盯着它怪怪的,后来以致于学校给我照的照片都是我低着头的样子。

爸爸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还取笑我——“咱儿子的头就是大。”

我渐渐开始长出了胡须,就挑了一个头发最长的女生作为我的暗恋对象,所以第一个中考以失败告终。那一年的暑假,爸爸的叹气声明显多了起来,我很想让爸爸再说些什么,可惜他都是默默地下地陪妈妈一起做农活了。

初三复读那年,我烧掉了所有写给那个女孩子的日记本,给自己立下了重誓一样,发狠发疯了地读书,每天晚上都会学习到很晚,因为我不想再听到爸爸的叹气声,千禧年之际,别人家都在看电视里面澳门回归的主权交接仪式,而我在心里默默许下了诺言。

六月的夏天特别漫长,等待中考成绩放榜的时间也终于来了,很不幸,我离重点高中还是差了两分。

爸爸很轻松地对我说:“孩子,我知道你尽力了。”

那一刻,我像一个丢失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放声嚎啕大哭。

03

九月的天空,我一个人离开了农村,来到了县城,那是我们县的第四高中,每每路过一高中和二高中(两者为重点高中)的时候,我都快步走过,总觉得我很对不起爸爸。

《流星花园》、《红色警戒》等一系列新鲜的东西开始在县城里网吧流传开来的时候,我开始申请了第一个OICQ。那个时候,每天都是期盼收到全国各地网友寄来的信件,交笔友、交网友成为当时最流行的风潮。记得有一年的圣诞节,我收到了12封信件和贺卡,一下子成为全年级收到最多祝福的人。那个月底,我回家给爸爸骄傲地说起这件事情时,他原本夹菜的筷子在空中迟疑了许久才收回来。

我开始迷恋上了电视剧《大明宫词》和《橘子红了》,总觉得里面的服装造型特别好看。我知道了北京有一所叫做北京电影学院的学校,于是,我疯狂地开始买关于电影的杂志。

对!我要考取北京电影学院。

2003年,当非典还没有爆发的时候,爸爸陪着我来到了北京参加电影学院的艺考。我才发现,我居然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唯一骄傲地就是我们带来的箱子里面,皆是全国性征文大赛的荣誉证书。爸爸那时为了省钱,在把我安顿好住地就已经返回家了。之后,我的北京电影学院之梦也醒了。

爸爸在电话里给我说:“没事,孩子,咱们明年接着来。”

我在北京电影学院门口的公用电话边默默地流着泪。

后来,听邻居说,那会爸爸都在考虑凑钱,因为他们知道这种艺术院校的学费很贵很贵。

04

后来,我考取了南方的一所大学,依旧依靠文字在学校声名显赫,因为学校每次的征文比赛,一等奖或者第一名总是我的名字。带着这份傲娇自负的心态,一毕业,我就兴冲冲地奔到南方更南的广州,一个人敲开了《新周刊》和《南方都市报》主编的大门,主编一边夸我,一边说会有合适的机会的,年轻人。

一个人,一张广州地图,我开始标志着上面我看得上的单位,清一色都是在全国有影响的媒体机构,当时全凭借自己热血的头脑往上冲,完全没有顾忌任何后果,总觉得,这些单位才是我想要去的。

寻觅了几个月,袜子磨破了十来双,鞋子换了两双,局面依旧和我来的时候一样,不一样的是我晒黑了很多,钱包和我一样,瘪瘪的,无精打采。

爸爸听了我的描述,就简单地说:“孩子,如果你不想找工作,就回来吧,在家我也能给你找个工作。”

我坚决地说:“不!我一定要在广州找到自己想要的工作。”

爸爸也不再反驳什么,就说,你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和你妈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明天就再给你打点钱吧。

那一刻,眼泪又像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开始疯狂决堤,我好想告诉爸爸,“为什么他们那么欣赏我,就不愿意给我一份工作呢?为什么?”

05

兜兜转转曲曲折折,工作开始日渐顺利,自我的感情生活却一直没有很好的着落,妈妈开始不断地催促,爸爸却纠正着她,说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会有分寸的。

是的,我终于活成了爸爸眼中一个有分寸的人,在爸爸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的。所以今天,我对爸爸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找一个女孩子,将来做一个像您一样的爸爸。”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张迪,男,祖籍河南邓州,现定居长沙,先后在电视台、报社、杂志社和出版社供职,现为一家创业型公司任合伙人。曾用笔名张熵在《出版人》、《米娜》、《东方航线》、《扬子晚报》、《云南信息报》、《每日新报》等媒体上发表近百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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