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涛 | 岁月流年
花开了,又谢了
果子熟了,又落了
燕子来了,又去了
季节变换,时间流淌
生长,消亡。。。。。。
————题记
夏日的太阳虽已落去,空气依然灼人,狗趴在门口吐着舌头喘息,户外少有人行。唯有小孩子毫不在乎,几个人叽叽喳喳在门前冒着热气的水泥地上玩耍,偶有半大的孩子走过,疑惑的看着我这个陌生人,我也同样困惑的对望,希冀能看出这是谁家的孩子。久离乡村,对我来讲,村庄里整整一代人都是陌生人,而对于他们,我则是一个传说。
空地上种着各样的蔬菜,南瓜最旺盛,阔大的叶子,枝枝蔓蔓几乎把整个菜地覆盖,金黄的花朵艳丽绽放;朝天椒一簇簇紧密团结,有绿的,有黄的,有红的;空心菜绿油油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更加旺盛。所有的生命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怒放······
爷爷躺在床上,两颊塌陷,眼微微张着,有淡然,也有无奈。叔叔的房子刚建成还没有装修,高大空旷,支两张床,奶奶坐在另一张床上,呆呆的看着。爷爷床头挂着吊水,桌子上放着中药西药,还有各种营养品。生病半年了,每天除了输液,只能吃很少一点食物,现在站起来走路于他都很吃力,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静静地躺着。
爷爷生于1920年代末,一生遭际多艰。十五六岁失去双亲,多亏他的舅舅姑姑扶持才勉强成家,艰难度日。躲土匪,跑老日,六零年,所有苦难他都经历过。为了生 计,他下过汉口,去过东北,平安年代除了种地还不断做点小生意以维持一大家人的用度,辛辛苦苦,苦苦奋斗几十年,终于有了一大家子人,子孙满堂,他是满足的。
孙辈中我是老大,我出生时爷爷非常激动,为给我起名字想了三天,然后给我的父母说:就叫顺吧,一辈子顺顺当当!虽然这个名字后来没用,但有爷爷的吉言故,我这半生工作生活基本都很顺利,感谢爷爷。
幼年的记忆里有个小叔叔,爷爷每次上街,给我们俩一人买一毛钱的油条,我总是吃的快,吃完就抢叔叔的,爷爷总是让小叔叔再匀出一根给我才算完事。后来再吃油条他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惹不起,躲得起,可惜他后来夭亡了。
1980年的秋天,我八岁,到上学的年龄了。爷爷当时开个轧面条铺子,他拍打干净身上的面,拉着我去报名,交了一块钱学费,把我送到教室后他就赶忙回家——家里还又很多活等着呢。一直疯惯了玩惯了的我很不适应这种集体环境,胆子又小,看爷爷前脚走,我也在后面偷偷的跟着回去了。爷爷进门一回头,看到我也回来了,捞过去照屁股上一顿打,把嚎啕的我又送进课堂。从那一天,开始了我的求学生涯。我是爷爷的骄傲,我成绩好,我调皮,甚至我夜里犯迷糊尿到他鞋子里也成为他夸赞的谈资······
我一直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一直到我上班才从他们住室搬离。过去的时光里,很多夜晚,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煤油灯下,我埋头做作业,有不会的了,他们也辅导不了,爷爷就去把邻居兽医站的张兽医请来,给我讲完,爷爷再把人家送走。奶奶给我一毛钱,我就跑到桥头“老缠皮”爷爷那买一捧焦花生,边剥花生边打扑克。我第一个起牌,我就把主牌分别放在第一、四、七······张上,哈哈,爷爷奶奶都没察觉,我就光赢。
我考上师专,爷爷陪我去报到,给我安顿好,又领我去卧龙岗转了一圈。他至今记得我的同学:镇平的王兄,还有“南召那个大个子”,他说的是李金汉兄。
我九七年结婚,其时爷爷经营着一个小茶馆,那一天爷爷最开心,宣布:今天喝茶都不要钱。女儿出生后,他和奶奶在一个晚上又蹒跚着给送去小孩子的棉袄棉裤······他和奶奶的大度善良赢得了妻子无尽的感激,她给予了他们很多温暖和关怀,待他们如同她的儿女,以至于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妻子还在为爷爷输液。
后院的大娘老迈而依然肥胖,慢慢晃着走来,看到我温和亲切地笑着问:娃回来了?看你爷?我说:是,大娘。你身体还怪好吧?她说:噢,还行啊,老了,毛病都出来了哦。我问:大娘今年多大年纪了?大娘伸出巴掌一比划:六十四,比你妈小一岁哩。哦,她和我的母亲年轻时是铁杆的闺蜜,有一次我生病,她给我送去了甜蜜的罐头······而那时候,她们是正当美好的年华。“到屋里坐啊,娃。”招招手,大娘晃着着去了。
爷爷虽然一生艰苦,可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基本没生过什么病,没住过医院。2003年的时候,因肺部积水,我拉他到医院检查治疗,包了很多药,吃了也不咋见轻,待过了年,病居然没有了,他照常能吃能喝,精精神神。偶尔咳嗽感冒,吃点药就好了。直到今年春天,吃蒸面,一口没咽下去吐了出来,当时没在意,一碗饭也吃完了。谁知此后多次出现这种情况。终于,父亲和叔叔姑姑们商量带他去检查,结果,是癌。他八十七了,身体虚弱,医生真诚的告诫:保守治疗,别折腾,让他少受罪······
初病的日子,他总愿走走转转,有时会犯迷,执意要去村西见一位逝去二十多年的老友。吃饭逐渐减少,输液的频率逐渐增多,到后来只能终日躺在床上,时间对于他就是等待,等待······春天要过去,夏天要过去,一切都要过去······最后的日子里,他喃喃的念叨着他的两个妹妹,我的两位姑奶,一个八十四,一个八十一,一个瘫在轮椅上,一个也患着严重的哮喘。父亲把两位老姑娘接回来,我的姑姑们也都回来,吃饭时坐了两大桌,一杯酒喝下去,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爷爷在一个早晨静静地离去,没有一点痛苦,没有一点声息。我的头抵住爷爷冰凉的额头,眼泪成串成串滚落。世上最亲我的人走了······
出殡的日子闷热闷热,密密的玉米地里更是让人透不过气来。我和兄弟们挨个给各个老坟烧纸钱,给他们通报一声爷爷去了,让他们在那里团聚。我两夜没有合眼,早饭也没胃口吃,只感觉两腿发软,一阵阵的晕眩。终于,十二点十分,下棺时间到了,吊机吊起了木棺,天突然阴沉,我打了个冷战,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三个月了,才有了这篇怀念的文章,因为在坟上晕厥,我至今再没去过,愿爷爷地下安息。没有伤悲,只是感慨,感慨岁月,任谁也抵不过这时光流年······)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郑江涛,70后,河南邓州人,市公安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