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三百草木多情,此生你我不曾入选。
《书林笺注》
序曰:以名字入诗固然常见,成集则不多矣
集中人,周书林
昨夜里伊寄来立轴小像一幅,端详良久
如故人,也如新人
遂恍惚觉得,大方讲出来你的名字也无妨
应无妨吧?
近似作者与编者之间,你我的默契与情分
未待审校已被退回,一纸相隔,良有以也
何曾没想过编纂日月,笺注故实呢
何曾没想过十年增删,何曾……
自丙申春,至丁酉夏,那些草幽花深的日子
按:一年间,二人遍访蜀地,每有佳时
实是从山海而来,云蒸霞蔚,都附于你的眉端
而后数年未见,亦是你我所未曾料
实又乃人世常情
或如诗云“琴舍书林今生世,他人应悔不识卿。”
(李倦容《闻书林关雎曲有感而作》)
但至今方知,悔则只悔我一人罢了
悔不应识你,悔陋巷轻别
又按:陋巷,成都义学巷,约见惜别皆于此地
悔木樨香浓,竟如我一般
秋雨萧疏,一地细黄,说有悔也无悔
还会相逢么,即便是为了年谱的修订与追怀
即便是为了席上见赠,弹琴唱和
即便是为了纸张的选用,刊印的最后定夺
世事纷繁,我是以一种做书的心情待你
耗时漫长,不面市,不置评
詅痴之心,每为羞惭
我是以一种做人的难处,盘桓于你
难处在于你我之间文献无几,考证无门
一段眼神被再三援引,雪夜相拥成为孤例
如今再数落你的温柔,不啻于剧秦美新
按:王莽篡汉扬雄颂之,其心如何,世人或不知也
你是乘着白马金羁而来,左右芙蓉而去
恍若接过蘼芜的神女,江水粼粼,沿途流泪
而我会与造纸的蓑翁共度又一千个夏夜
看行舟的路人渐近,听黄昏的牧笛渐远
毛诗三百草木多情,此生你我不曾入选
去年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人。十二月的冬天,我们去峨眉山,路上清冷,空气湿润,途中折了一枝鳞毛蕨,给她拍了这张背影。人非草木,色亦青青,彼此也有过一些风霜雨雪的故事,忽然就有了种「草木成书」的感觉。
我们读一些书籍时,常常会在扉页见到「谨以此书献给某某」的句子,这是作者对此人感激与怀念。而若是将他写进书中,写进诗里,则又是一种爱慕与赞誉。哪个写字的人,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呢?这大概是他能赠与的最珍贵的一种礼物了。
世事纷繁,我是以一种做书的心情待你;
詅痴之心,每为羞惭。
转眼一年过去,如今自己真正做起书来,每天审稿,校对,写稿,方知这是一件太难的事情,甚至一开始就决定了的结局的。书早已不好做了,也不好卖,这个时代还在做书的人,大概都有点愚蠢吧?但好在自己早早地弃了那份心情,认了那些事实。我是不能再将她写成书了,没这个缘分,也没这个能力。人都有自己的岁月之书,不虚掷自己便已是难得。
但似乎总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知道我喜欢过你,你也知道,我没说出来过,如今我在这里讲出来了,你也应当看到了;你不用为此有所回应,我也无需为此忧心忡忡。你知道在我心里,你美丽如斯,而我在你眼中亦如是;我们也都知道,这一生能相遇过一回,又明明白白地了解我们之间只能如此,并没有多的可想。”
这大概是我想要和她说的话吧。
在《地球琐事》中我这样写过——
人啊,究竟什么是人呢
谨慎微小,柔软易折
人啊,人是美丽与遗憾之和
美丽和遗憾总是相互存在的,真是如此。李商隐的诗说「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这种惆怅与清狂是怎样的心情,又只有其中的人自己知道了。
摄影:李倦容
诗文:李倦容
音乐:魏小涵
丁酉年十一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