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边生火边流泪的日子你也想象过吗?

《松柏的信》

为何风里永远有那么多树叶子?哗啦啦响

有时慢慢静下去,像是察觉到人在盯着它看

那时日影晃眼,我们站在路边,喝水,给牛羊让道

你忽然和我说,这条林间小路,是通往

你父亲的坟地。寂寞的坟地。你父亲死去多久了?

我想这样问你的,就好比我已记不住我至亲的忌日

记不住他哪年下葬,一五年,还是一六年

可能我们都是极薄情的人吧,才如此糊涂地活着

如此勉强地活着,有了身孕,有了儿女,有了今夜

今夜我们才久违地致电,说多年来我仍未忘当初

你身穿蓝色外套走出车站的样子,像是天边飘来一块云

你真是我见过世上最瘦小的云了,一拥抱就消失的云

也是远比其他人更古老的云。此云,也是想栖居的罢

而如今我们站在路边,任凭那林间的雀鸟纷纷而下

想起陆机诗「坟垄日月多,松柏郁芒芒」,相视而无言

想起你父亲也曾是我父亲,想起许多事,岁月就乱作一团

为何墓地旁永远种满了苍翠松柏?长青是不可能了

长留世上,是不可能了,到底我们也不曾如此奢望过

先是爱我们的人,而后是我们所爱的,相继去了

或有一日便是你我。到底我们也不曾同住一座屋檐

如果有,诸事便不可畏,甚至也柔情,为何不呢?

如果有,我会与你在某个平常的冬天,上山伐木

背一沓柏枝清香,归来熏肉,湖南或是重庆风味

都无所谓了。这样边生火边流泪的日子你也想象过吗?

我写过最好的一句诗,是送给一位故人的,里面嵌合了她的名字,那句诗是「有情识柳陌,无从记眉弯」。柳陌是她的名字,眉弯是她的样子。后来我再没给她写过诗,可能也是因为我觉得,这句诗就已经写尽了我跟她一生的故事,我也再写不出比这更好的诗了。但昨夜里聊天的时候我却在想,我总该给她写点什么,像这样的人,我们一生中又能遇见几个呢?

给柳陌

李倦容,2020年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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