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致辞：这个世界上跟我说最多ILOVEYOU的那个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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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晚上跟你通完电话，我想不到那一通电话竟然是我们最后的对话。我走在商场里笑着跟你聊天，希望可以把笑声带给你，不过这时候你已经很疲惫了。不知道是手机还是灯光问题，抑或是确实你身体衰弱，没有肤色，像一幅黑白照，眼睛都快要撑不开了，你努力让我进入你的世界里。
我每次都喜欢问你我是谁，就想确认一下你还记不记得我。你每次都很聪明地回答：「是谁呀！你就是我的孙！」没有一次让我失望过。在你生命的尽头，任何记忆都有可能随时被擦除，而你一直牢牢地抓住我这份回忆不曾丢弃，谢谢你。
本来还想继续和你聊得更长一些，又是看到你如此地疲惫，怕聊多一点都会消磨你的元气，又怕自己忍不住的爆发，便赶紧挂了这通电话。我知道有些东西只能留给自己承受就好，我知道你也是这样。
谢谢你曾给我，给这个世界带来过温暖、智慧和无条件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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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暖」开始说起
在我读幼儿园中班的时候，进入冬季，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早上，不到 7 点，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狂风竄上落下，没有雪却像下着雪，周围光线就像燃烧着的海蓝火焰，一路摧枯拉朽只烧剩黑色的枯木。
我先把手藏在衣袖里，接着又放进裤兜里。
你发现了我的心思，你叫我把手放进你的口袋里，我便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放进你的口袋，这份温暖融化了那一年的冬天。
26 年前的那一年你 72 岁。
接着就到高二那年，广东的天气温度有时候会在一周经历四季，冷空气来袭在学校时我被冻得哆嗦，不时看到自己的手臂鸡毛疙瘩都起了。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想着继续坚挺几天周末回家拿衣服就好了。
父母都不知道，你却知道我并没有带足够保暖的衣服。硬是一个人从公益小镇坐公交到市中心再转车到学校，还要走上一个上大斜坡，才把那件羽绒外套拿到我手里。
至今回想才发现你那年也已经是 86 岁。后来回家你跟我抱怨，说是已经告知父母却没有行动，自己年迈行动开始不便。不过最后你还是不忍心，怕我冷，怕我生病。
在傍晚自习的时候我被老师叫到去门卫那里，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当我看到那个用一次性红色塑料袋装着的衣服，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你。然后往校门口望过去，极力地想去寻觅你的身影，当时真的很想见到你一面。
到大学期间这份温暖就变成了一缕缕的声音，记得有一次打电话回家你跟我说现在晚上经常睡不着，我就开玩笑说既然你睡不着要么我就打电话给你吧！想不到你竟然一口答应了。
在 2007 年到 2012 年这段日子，开始时我经常在外打工做兼职到晚上一两点才回去宿舍，硬是清醒，也是那时候才有时间好好电话聊天。我记得的是那条宿舍里黄色昏暗的走廊，每次电话响不到两三下你就马上接起来了。在后半段经常遇到迷茫就跟你一聊就一两个小时，或许有很多你都没有听得懂，或者你也听懂了，不过一直站在支持我的那一边。（我一度觉得在大学里没有谈恋爱就因为有你作为我坚实的后盾）
在此之前一直都不觉得你衰老，现在发现在这个阶段也是你 87-92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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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一定要「好好读书」
我不知道从小到大为什么你都这么强调要好好读书，即使我每次取得好成绩的时候也是开心地笑笑，没有给过我什么表扬，你说这是怕我骄傲。
小学三年级我们在考试之前打赌，如果我能够拿到全班前 10 名那就奖励我 300 块。想不到我如期拿到了，在追着你要奖励的时候，你说这些钱留给我交学费。我知道被骗了，四年级又恢复到像之前那样的中等成绩。
在小学升初中期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开始意识到我并不是为任何人读书，仅仅是自己，这次又超水平发挥成绩班里排列前 10 。我想以这样的排名成绩，初中准上尖子的一班。但不知道在哪里听来，说是我虽然成绩达标，但由于平时行为顽皮，只能安排到二班。
那一年你 80 岁。
你时常把堂哥阿伟能够读高中这件事情挂在口边，临开学前又是安排了跟中学校长喝早茶，然后在学校办公室对谈的时候，翻开衣服从自己的内衣口袋里翻起那几张被折了起来的红色百元钞票小心翼翼地交了出去。
当时我最不爽的就是凭什么奶奶要把自己存着的那点钱私下交给这个所谓操蛋校长。这完全是多余的，明明我的成绩就是能够顺利进入一班，凭什么还需要通过这样私底下以金钱交易的方式才能进入。
后来初中升高中，你说如果不能考入市里排名前 2 的中学就不要读了，硬是把我逼着到如愿考进华侨中学。到高中家里有声音说要我尽快出来工作帮补家庭，也是你一直坚持要我继续好好读书，这个信念从小到大都没有动摇过。非常谢谢你，我的奶奶，最终我也如愿成为你在 12 个孙子里面唯一一个跟早逝的爷爷那样，成为一个读过大学的人。（更巧合的是竟然都是读医）
在一直以来你的影响下，我一直都知道读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在读书生涯时我或许从来都不了解你为什么如此的坚定。
或许相比父母只有小学初中学历，你当时是最高的高中学历，并且受到过当时优质的教育，才能让你持续喜欢阅读，长期与亲人书信往来，甚至在晚年还能时常跟我说那三个英语单词。
在你的一生里，必然深刻地认识到读书和教育的重要性。或许我现在才对你的信念有些理解，教育和读书的意义并不是为了让我是否可以在毕业之后找到一份好工作，也不是为了我可以赚到多少钱。而是让我未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以及认识这个世界理解身边的人，发现人生里独特的意义。
谢谢你，如今毕业 6 年我仍热爱学习，仍每天读书与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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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那 1% 无条件的爱与信任
我跟所有的孩子一样，在成长里会经历叛逆期，那就是什么事情都想获得自己的主动权，如果没有那就对着干。
印象最深莫过于就是初二时，当时我已经从一个街机少年变成网瘾少年，一旦有空就喜欢去网吧上网。当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成绩依然稳定，不过当时在 2000 年初社会就喜欢把上网这件事情黑化，上网和吸毒没有什么两样。报纸电视隔三差五就会出现那种连续上网四五天然后暴毙的新闻。
在一个周六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我上网后如常回家。在此之前，我也已经因为去网吧早已在家里臭名昭著，毕竟他们已经多次在网吧现场逮过我。
刚进入门口，父亲就发起脾气对我大吼：「你是不是又去网吧回来了？」
「没有，我就去玩回来。」
「还说不是？你肯定就是上网回来！」
「没有……」
难道我当时就没有去网吧吗？其实确实是去了，但是当时这样的情景我就不是能承认自己去了，反正我就坚持说没有去。
这时坐在厅里的你，就说了一句：「他说没去就是没去。我相信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有如此多前科，奶奶你还是如愿地相信我。即使这次我是有 99% 的概率是从网吧回来，但是当我说我没有的时候，你就会相信我这 1%。
反正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当时就是单纯我跟父亲的对话，那么就越会坚定我无论如何下次就一定要继续去。恰恰因为奶奶的这一句话，我好长好长时间都没有去过网吧，就真的好好学习着，当时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反应，或许我内心只是不想让相信我的人和爱我的人失望。
那一年你 83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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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 11 月 15 日那天晚上，在 2256 公里的那头，即将 98 岁的你已经累到发不出声音，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跟我说，只是你累到发不出声音来。
你好像用着你最后一股力气，对着我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到声音，只看到你的口型。但是我知道你说的那句：
I Love you.
I Love you.
开始写于 2018-11-16 晚
@北京首都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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