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大吉
短篇小说
一
仲夏时节，张啸送儿子去中洲镇小学上学后，就到中洲镇集贸市场去买菜。做肉案生意的干兄弟张富贵满脸堆笑，来两根筒子骨，给弟媳妹煨汤发奶。
好，就来两根。张啸应了一声，就在肉案旁看张富贵剁筒子骨。剁好后，付钱58元。
张富贵收了钱，叹了一口气：恭喜你老弟，你今年做水果生意倒是发了，还喜得千金。我这猪肉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肉比好多水果都便宜，还没水果好卖。
张啸安慰道：做生意就是这样，去年赚，今年赔，总是难免。也怪现在的人，见风就是雨。明明我们这儿没发生非洲猪瘟，不知哪来一阵风，都说猪肉不能吃了。都他妈瞎跟风！我就买了吃给他们看。
张富贵说，就是嘛。就算有猪瘟咋的啦，我这猪肉都经过严格检验了的，是放心肉啊，有什么吃不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猪瘟，也不传染人啦，放在锅里煮，70摄氏度就可以杀死猪瘟病毒。
张啸说，兄弟，万一卖不好猪肉了，跟我做瓜果生意去。
二
路口村5组，张啸来到自家责任田，父亲正水稻田间扯杂草。5亩田水稻长势喜人，5亩西瓜丰收在望。张啸看到这一切，想到今春水果生意猛赚了一笔，又喜添千金，感觉今年真是个好年成。
爸。张啸叫道，早点回家休息吃中饭，天热起来了。
父亲明显感到张啸这段时间没去搞生意，这个家更像个家了。以前，张啸早出晚归，父子碰个面都很难的。这不，儿子落屋了，孙子有人送上学了，他就只专门负责田间管理，轻松多了。老伴照看媳妇姑和小孙女，一家人也团团圆圆，相互关照，其乐融融。
父亲上了田埂，和张啸一起走回家去。
啸儿，今年这五亩地的西瓜卖出去，依然包在你身上了。不过今年要先卖自家的。
为什么啊，爸?
今年中洲镇的西瓜比往年更多，价格肯定低不说，还会不好卖。
爸，跟我想一块去了。今年要优先卖自家的瓜，我都请好了帮手。
谁呀？
还能有谁，您的干儿子张富贵。
三
中午，母亲将丰盛的菜肴摆上桌，引人垂涎欲滴。母亲叫了媳妇一声：玉晗，该吃中饭了。
张啸与父母在桌边坐定，迟迟不见玉晗出来吃饭。
玉晗不来吃中饭，两老急了。玉晗为张家生了两孩子，是张家的大功臣、大英雄。现在是全面两孩政策了，好多富裕人家的媳妇姑都不想生二孩，玉晗听从张啸的安排，说怀就怀上了，说生就生下来了，特别顺利。所以，玉晗不来吃饭，两老就心里急。
母亲便去媳妇姑卧室去，看见媳妇姑在在摇小孙女睡觉。轻轻叫了声，来吃饭吧，别饿坏了身体。
玉晗回话，妈，我叫他不买猪肉，他偏偏要买。现在到处都有猪瘟死猪的，猪肉哪还能吃。就算不为我作想，也要为下一代作想啊，他们要是染上个什么传染病，那该怎么办啊！
母亲一听有道理，就出来质问儿子，玉晗叫你不买猪肉的，你怎么不听话，还非买筒子骨回来炖山药。她生气了，我看你怎么办！
张啸满脸委屈地说，妈啊，我还要怎么听她的话呢，都半个月没买猪肉吃了，天天就是鱼啊鸡的鸭的，您不是不知道。
那你咋就今天买了的呢？
今天也是没想买，可是干哥哥富贵都叫上脸了，哪能不买一回。这肉都经过检验了的，不是病死猪肉。再说呢，非洲猪瘟不传染人的。
你少跟我讲大道理，你要让玉晗来吃饭才行。她和孙伢正需要营养，不能不吃啊。
于是，张啸就进卧室与玉晗商量，这筒子骨炖山药你不吃也行，我和爸妈吃总可以吧，你就吃其它的菜行不？不要为这点小事伤了一家人和气。
玉晗说，不准你吃。你吃了，我就和你各过各的。
好好好，我不吃。爸妈吃总可以吧？
玉晗说，他们吃可以啊，吃了就别想再抱孙子！
张啸说，亲，我懂了。他来到桌边，端起那锅筒子骨火锅就往外跑，直奔垃圾桶倒掉。
父亲问，怎么就倒了？多可惜！
张啸叹了口气，您媳妇姑让倒还敢不倒吗？
四
过了十来天，儿子放暑假了。张啸开始卖自家西瓜了。
他西瓜没卖几个，却突然接到干哥富贵的电话：喂，兄弟，你喂的那头年猪怎样啊?
他回话，活蹦乱跳的，还好啊。
张啸每年都要喂一头年猪过年的，每年杀年猪都是十分热闹和喜庆的事情。亲朋好友都会受邀来吃“血猪佬”，上门来说上一句“年猪宰红了”，则是他们最好的永不过时的祝福语。今年的年猪至少长到了150斤了，到年底少说也是280斤。他希望今年依然会收到亲朋好友“年猪宰红了”的祝福语。
富贵说，兄弟，猪年不吉，猪瘟开始传进我们镇了。建议你趁早宰杀了，还保个本，冰冻到年底还是有年猪肉吃。
张啸一听，觉得这个建议好，但是一想到十多天前倒掉筒子骨火锅的事，又觉得这事并不可行，因为老婆玉晗是绝不会同意的。
富贵哥，你帮别人杀猪吧。杀完了猪来帮我卖西瓜。我的年猪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可是，今年的西瓜比往年不好卖，往外调运的价更低，价已迭到5角钱一斤，且满街都是西瓜。西瓜旺季，气温低迷，多个城市传来入伏失败的消息，昨天晚上他都还盖着被子，今天拉上镇的西瓜还只卖了三分之一。越便宜越不好卖，越贵时越好卖。这是他多年总结的经验。
晚上，张啸拖着还剩半三轮车西瓜从镇上回家，进入路口村时，看见几个本村乡亲拖着死猪朝一个方向去。他便问是怎么回事。乡亲们便告诉他，自家的猪得猪瘟死了，村里在乱葬岗用挖机挖了个大坑，让村民把死猪运到那里集中填埋。
张啸听罢，心想这狗日的非洲猪瘟说来就来，啥这么快！
回到家里，他第一时间就是去猪栏屋看猪，猪仍然是活蹦乱跳的，还冲着他摇头摆尾。张啸便给猪一瓢食水，看它撒欢地吃才放心地离开。
五
第二天早上，张啸和父亲去瓜田摘了些西瓜，充实今天的货量。货卖堆山嘛，货少不好卖。临走前，张啸又去看他的年猪。令他惊愕的是，年猪直挺挺地躺在猪栏的水泥地上。他心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怕是已经感染上了猪瘟。
他把父亲、母亲叫到一边，说先保密此事，不要在家里声张，不然玉晗晓得了麻烦可就大了，她肯要先处理病猪。现在要紧的事是卖瓜，至于猪，晚上回来再处理也不迟。
这一天，张啸过得非常艰难，西瓜卖一个不卖一个的，年猪又嘎屁了。真的像干哥富贵所说猪年不吉吗？以前老师讲解“家”字，就说家是宝盖头下面一豕，豕即猪，表示家离不开猪。现在猪都要死绝了，哪还有家呢。他觉得不能这样想下去，现在好多人家都没喂猪了，城里人也都不喂猪，不照样都有家吗!
傍晚回家后，他约上父亲，在菜园里挖了个大坑，差不多有他一人深。随后，他和父亲进猪栏屋抬猪。猪看上去依然直挺挺的没动。待父子去抬时，但见那猪一跃而起，吓得两人不轻。
张啸不仅不恼，反而高兴地说，我是说呢，我们家的猪好好的，怎么就会得猪瘟！说罢，便给了猪一些食水，和父亲一起出了猪栏屋。来到家中，但见玉晗迎了上来说，爸，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张啸说，不知你说什么呢，家里的事从不瞒你。
玉晗说，真没瞒？儿子怎么告诉我你和爸在菜园近挖了个人巴深的大坑？那是干啥用的？我们家的猪得了非洲猪瘟吧。
张啸看着一旁的儿子说，你再乱说，小心我撕你的嘴！
父亲出面解释，玉晗，我开始也以为我们家那头猪瘟了，哪知我们去抬它，那猪又蹦起来，好大的劲，差点把我弄倒。我看是没得猪瘟。
玉晗说，爸，我没别的意思，现在猪瘟都传进我们村里了，你们接触猪了，不管有没有猪瘟，也不管它是否传染人，都要做好消毒工作，这是对后代负责任。上面的宣传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您想想哒，那么多贪官哪个不说是为人民服务，结果一查贪那么多钱，还给黑社会当保护伞，简直是无恶不作呢。
父亲一听，觉得媳妇的话很有道理，对儿子说，我闺女就是有觉悟，现在猪瘟都传到我们村里来了，我们要做好自身消毒防范，要对子孙后代负责。我们这就洗去，衣物用消毒液消毒，人用肥皂消毒，要杜绝任何病毒传染。
六
过了两天，张啸的猪还是死了，死得非常难看，头部七孔出血，屁股拉浓血浓便，臭不可闻。
张啸买来塑料雨衣、手套、胶靴，和父亲将死猪包裹严实，抬到事先挖好的坑中，撒上生石灰，并将所有的防护用品扔进坑中，然后挥锹填土，埋了个严严实实。
张啸又拖西瓜到镇上卖，身边还多了干哥富贵，有时在一条街上卖，有时分开卖。反正这镇上多了个卖西瓜的，少了个开肉案子的。
熟人见了，就呵呵问富贵：现在改行卖瓜了？富贵也就呵呵地答道，什么改不改行，就一个卖字。
天气热了起来，西瓜行情见涨，也好卖了。自家的瓜卖完了，就去农户家进瓜卖，钱赚了不少，哥俩心情也好多了。
富贵对张啸说，其实，菜市场做肉案生意也越来越少利润了，人们都到超市买肉了。我早也就想转行了，这场猪瘟来得正是时候，迫使我转行。先跟你卖阵瓜果，再考虑做什么行当能挣钱。
张啸说，你先前不是说猪年不吉吗，现能这样想也是一种解脱啊！我也想劝那些死了猪的养猪户，这些死了的猪就当他妈的贪官死了，现在贪官就跟猪瘟传染了似的，上面查起来，一纠一窝，一抓一堆。只要贪官都给抓起来了了，天下不就太平了，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所以，要说今年猪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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