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秀玲:不愿再触摸已经长进肉里的疼痛 | 原乡诗刊

不愿再触摸已经长进肉里的疼痛

诗人:安秀玲

星光

虫鸣 ,树影,在鼓掌

浩瀚宇宙在倾听细小的歌唱

暗夜为星光让路

细小的绿搬动繁茂春天

落叶载去沉甸甸的秋

宽广的森林被尘埃滋养

勤劳和苦难照亮岁月长河

饱满的籽粒虚怀若谷

一如,群石举高了峰巅

2015.7.27

我希望

我是泥土的清香

清澈你的双眼

我是泥土的宽容

解开你满怀的忧愁

我是泥土的纯朴

陪你看天空一轮明月

我是泥土

把你的根须深深抱住

2015.7.28

月下

煮七两星星,斟三两清风

石桌上再凉拌一盘薄云

摇一扇宁静夜色

抓一把月光洒在领边袖口

鸟儿没敢闲言碎语

槐树故意闭上眼睛假装视而不见

稠密的灯火逐渐稀疏

狗叫声越来越少

我不想再等你来,花香们都瞌睡了

露珠要回家了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2015.7.31

黄天五月

麦穗先黄,叫麦稍黄

麦稍黄了小满到

一场雨,一场风,催熟一季麦

收割机,像鱼鹰,吞食麦穗吐出麦粒

巨大的轰鸣震动心肺

撕破夜晚宁静,穿过索屯村去到盆窑村

红土冈好像也在震动

爷爷的坟墓,奶奶睡觉比较灵

是否醒了,是否看见麦收

你们用过的镰刀生了锈

一生用无数肩膀扛举着麦收

从肩膀到鱼鹰,穿越四十个黄天五月

再数四十,麦收是谁

能耕种的土地还有几分

黄天五月,在小工厂的烟囱里吐着麦香

麦香又很快被刺鼻的废气吃掉

花花绿绿的电动车驮着逐渐城市化的村姑

在越来越宽阔的柏油路上穿梭

美丽的日子和土地里的疼痛也在身体里穿梭

在机器的轰鸣里我们努力站稳,努力扶住一颗晃动的心

村庄在黄天五月里颤抖

2015.7.5

黄昏静下来

柿树,荆丛,山顶的星星,静下来

母亲摘下围裙兜里的忙碌

石榴树舒服地喘口气

石头可以脱光太阳的温度

野菊花非常乐意穿上月光丝绸

村庄里还闪动着几滴灯火

一些忙碌仍未收工

是不是在做儿子的小鞋

是不是缝女儿的棉袄或是书兜

是不是打凉粉,轧面条

是不是洗汗臭湿透的衣裳

是不是蒸一锅馍

这些琐碎的劳累都要在灯火里开始和结束

就像谷粒吞食谷秧的红细胞和白蛋白

谷秧慢慢衰老谷粒渐渐饱满

饱满的喜悦总是生长在衰老的疼痛之上

黄昏是这样的寂静

寂静里适宜妄想

坚守忙碌的灯火和微薄的酬劳

这些平平淡淡的福份

怜悯着远方游子的乡愁和无助的孤独

在黑夜的宁静里

倾听敲门声

2015.6.28

青春

母亲在老家门外开荒

芝麻,花生,豇豆,南瓜,甜瓜

一见我,立刻收了锄头,回家

我说,就在老家门口歇会儿

呈斜坡状的石门台缝隙里长出野草

叶片上似挂着往昔的气味

木头门槛和木头门都在,把守着屋院

大槐树显得特别苍老,任干旱和害虫叮咬

就像我们被山岭和黄土牵制的宿命

无法摆脱贫穷和闭塞

窑洞里油灯仍在

岁月却蒸发干涸了

油灯燃尽我的青春

曾经的灯火是我的诗行

曾经是奶奶每天扫光的庭院

已生出几棵枣树

红的时候母亲来,杆子打落一地熟透的日子

冬天,荒凉飘落一院,无人清扫

想拿走这盏我亲手做的油灯

母亲说放家里碍事,垃圾

油灯,守着我的岁月吧

不然,苦涩的青春该多么寂寞

留下它,留下梦

谁也不来老家看看破败的土屋土墙

不愿去揭一块伤疤

不愿再触摸已经长进肉里的疼痛

我们住在新房子

似乎已将老房子所有的辛劳和苦难忘却

而母亲,年年种植她卑贱而渺小的青春

芝麻,花生,豇豆,南瓜,甜瓜

浓绿,繁茂,坚强,负重

忙碌和辛苦的母亲总是知足

母亲十八岁就娶进老房子了

我看见我的青春坐在油灯下

母亲的青春又在何方呢

……

……

2015.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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