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枣子,君迁子 | 花解语专栏
黏枣子,君迁子
花解语
“黏枣子”是一种野果,这名儿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家乡的方言却一直这么称呼它。
但“黏枣子”和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二者之间八杆子也打不着。所谓的“黏枣子”说白了也就是野生小柿子。
它的学名叫“君迁子”。因地域差别,它还有许多叫法不一的别名,如:软枣、黑枣、丁香枣、牛奶柿等等……“黏枣子”根系发达,生命力顽强,它是柿子树嫁接的首选砧木。
儿时,“黏枣子”树可真不是什么稀罕物。在乡下,房前屋内都能看见它的踪迹;曾几何时,它们却消声匿迹……
那时,叔叔家院内有一棵“黏枣子”树。那棵树的旁边还挖有一个十几平方的水池,水池全部用水泥砌了起来,并且在四周垒了一圈严严实实的青砖,形成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小型“养鳖池”,池内养着一些他从村民手中零星收购而来的野生乌龟及甲鱼。
金秋时节,每当桂子香飘时,满树的“黏枣子”也渐渐的由青转黄,几乎将树枝压弯了腰。那明艳的橙黄缀满了枝头,煞是好看。
我经常爬到“养鳖池”的水泥沿上,伸手拽住果子最多的那根枝桠……直到两个口袋装得鼓囊囊的,才会心满意足的松手。
新鲜的“黏枣子”不能吃,它和没成熟的生柿子一样,都含有“单宁”。如果哪个冒失鬼不明就里的咬上一口,保证涩得他眼泪直流,然后不停地挠舌头吐唾沫,整个味蕾都被麻涩感占据着,苦不堪言。
总之,那些“黏枣子”更像是造物主专门提供给我们这些小孩子玩耍的,没有人敢对它心存“非分之想”。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次,歪打误着的情况下我竟品尝到它无比甘甜的美味。
那时,我睡的是一张比较古老的船形木床,大概是从姥姥那年代留存下来的。这种床的床沿比一般的木床都要高,如同船帮。若不把床褥铺高一些起床时会比较困难;因为高高的床帮横堵前面,下床穿鞋子时半天都探不到地面上去,极不方便。
乡下有一个习惯:每逢秋收打完稻子后,就将干净篷松的稻草抱回来一捆均匀的摊开铺在木床“床肚”内。铺好稻草之后,再将床沿四周的稻草塞好并收拾整理,最后往上面垫上一层柔软的棉垫铺上床单就大功告成了。
这种纯天然的“稻草床埑”透气性能良好,而且极富弹性,并且时不时的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干草清香……
那一年,年关将至,妈妈正忙着炸我们喜欢吃的“萝卜豆腐丸子”。她实在腾不出手,就招呼我去换一条干净的床单。我挪开两只绣花枕头,顺手将移位了的棉絮埑子往床角方向拉了几下,企图将床褥铺得更加整齐规范些。
可目光突然触及枕头下方,那儿有几团小小的东西,色泽黑褐,形状扁圆。我将其捡起来细细查看了一番,然后又凑到鼻子下嗅了嗅,瞬间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柿饼。
可床上咋会出现“柿饼”呢?在那物资贫乏的年月,能吃上几个柿饼并非易事。贪吃是小孩子的天性,有时妈妈会从街上买回一些柿饼给我“打牙祭”,可用不了多久就会荡然无存。我爱吃零食,爸喜欢喝点小酒。她常戏言我们:“猫子嘴上挂不住干泥鳅。”
所以我确定,此柿饼非彼柿饼。一定是某天晚上我忘记掏出口袋里装着的那些新鲜的“黏枣子”了,睡觉前习惯性的把外衣搁置在床上。然后它们就滚落于床角边上,不知不觉中被压进了稻草垫内。
由秋至冬,经过三四个月漫长的时间,篷松的新鲜稻草渐渐地吸干了“黏枣子”鲜果中所含的水份,让其自然的干燥糖化,然后就变成这种模样了。
既然已成了柿饼,那应该可以吃了。想到这儿,我好奇地将“黏枣子”拿去清洗了一下并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小口……果然不出所料,味道甜甜的很有嚼劲;和那些从街上买回来的干柿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我不懂柿饼具体的制作工艺,但我敢确定,那是截止目前为止,我吃过的最好吃也最有趣的柿饼。
再后来,叔叔学会了果树“嫁接”技术,他嫌那棵“黏枣子”树中看不中吃,便将它齐头砍去,只留下一截光秃秃的树身子。
我在一旁好奇的观看:只见他一会儿剥去“黏枣子”树的一小块树皮,一会儿又劈开树杆;然后再往其切口上拼嵌楔入几根枝芽,最后用塑料薄膜紧紧地裹好……他弯腰鼓捣了老半天后终于站起了身子。
从此,那棵给我童年带来了很多趣味的“黏枣子”树彻底的摇身一变,它成为了一棵真正的柿子树。
嫁接后的柿子树具体成长了多长时间才开花结果的,我已记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后来每年的秋天,都能从这棵神奇的柿子树上摘下好几百个“磨盘大柿子”(家乡方言),一个个都跟小碗口那么大。
有一次采摘完柿子,分捡时入筐时,我竟从装柿子的筐内发现一个非常奇特的柿子:它不仅长有“脑袋”,而且还具备了“四肢”。长成这模样,都让人不忍心吃它了。再说所有的柿子还得经过脱涩处理,一时半会儿也吃不成。
拿着这个柿子稍稍研究了一番,心中便有些大谱了。如是,我拿出一支毛笔沾上墨水在它的“脸上”画了两只椭圆形的大眼睛,一只可爱呆萌,而且惟妙惟肖的大熊猫就此“诞生”了。
我将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摆放在窗台上,有时邻居们来家中串门,看见这只“大熊猫”后都会啧啧称奇。他们一边感叹造化之神奇一边夸我心灵手巧。“大熊猫”在窗台上大概摆放了两个月之久,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柿子不可抗拒的向成熟过度。
它渐渐的变软,直到瘫塌为一摊橙红色的果泥。无论我是如何的不舍和留恋,这只“熊猫柿子”最终还是“寿终正寝”了。
虽少不更事,但那时的我,多想将这只有趣的柿子永远的保存完好。自从它被赋予了熊猫的外形之后也仿佛变得有血有肉有灵魂。
可天地万物,谁又能逃得掉自然的规律?
成熟,意味着老去。
老去,便接近了死亡。
死亡,其实代表着轮回。
轮回,又何尝不是另一次重生?
不管它愿不愿意,这棵黏枣子树已深深地揉入了柿子树的生命里,它们将叶脉交融,生生不息。小小的黏枣子可以借柿子的强大基因来还圆自己甜蜜的水果梦,并沿袭着以往的野性,继续它如火如荼的一生。
忽然间,我有些明白它学名的蕴意了:“君迁子”,“君”若不迁呢?那么,生生世世就只能结出一些小小的无人问津的果实,默默无闻的生长在坡间地头,遗落于荒郊野外?
君子有成人之美,“君迁子”是用生命来成全柿子树,同时也成全了自己。如此想来,心中便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楚……
花解语,本名陈巧萍,河南信阳人,自由撰稿人。喜文学诗词,喜旅游摄影,喜美食擅烹调,热爱花草大自然。崇尚诗意禅艺人生。《禅艺会》上设有个人专栏,另有多篇散文诗歌散见国内其它期刊及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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