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旧事（30）腹有诗书品自高 | 张国领专栏
柴扉旧事（30）
腹有诗书品自高
张国领
认识军辉是个意外。
那是我刚刚调到宣传处当报道员不久，那时的总队机关还在古城郢的大院内。我们一个连的老战友、退伍后安置在合肥电览厂工作的王其军，星期天到古城郢找我玩儿，当时他带了个朋友，给我介绍说，这是我师兄耿军辉，也在电览厂工作。当时看军辉好像比我战友要大几岁，个子不高，留着小胡子，走路时腿有明显的残疾。他自我介绍说，你就叫我小耿好了，他们也有人叫我小宝，那是我的小名。我主要是研究美学的，听其军讲你搞诗歌创作，诗也属于美学范畴，以后我们常交流。说实话，军辉这一番自我介绍，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因为接触的人中，有大成就的，也有小成就的，但像军辉这样直接说自己是研究美学的人，还是第一次。一般按中国人的内敛性格，最多说“业余爱好或喜欢美学，不敢说有多深的研究”。他一个电缆厂的工人，见面就说他是研究美学的，足见他为人的自负。
令我想不到的是，自和军辉相识之后，联系逐渐增多，而和我的老战友王其军的联系逐渐减少。因为军辉每次来找我都是一个人，有时也带他的朋友，但军辉的朋友中没有王其军，他每次都说其军在上班。对他这话我是信的，因为其军和军辉的工作性质不同，他是三班倒的拉丝工，而军辉是厂里的保管员，相对自由度就大了许多。
一年后我到北京上学了，军辉经常给我写信，信中常会关心询问我的生活情况，说如果需要钱或物的，不必客气，他的手头比我要宽余些。作为远离家乡的人，听到关怀的话是会感到温暖的，尽管我没有向他借过什么，心中一直对军辉充满着感激。
我搬进柴扉小院时，和军辉的交往已有五个年头了，这五年中我们不但交得很投机，感情也越来越深。我的单位同事，地方朋友，我的一些领导都知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很多场合我也都叫上他参加，大家对他都挺尊重。我有了自己的家之后，他是最早来祝贺的，也是家里的常客。交往中我发现，军辉虽然身体有残疾，却异常聪明，知识面很广，朋友圈也很大，人缘好，热心肠，乐于助人，听说朋友有困难，他总是第一时间里给予帮助或出主意想办法。关键是他的自信心一直是满满的，是那种交了之后不但愿意交，还能从交往中获得力量和向上的精神，用现在的话说，都是正能量。
军辉来我家的次数最多，每次也都是有啥吃啥，从不计较，妻子是河南人，做饭菜没那么讲究，不会像安徽人那样每顿都做几碟子几碗的，把汤、菜、主食分得异常清楚，但即使是吃捞面条，军辉同样吃得津津有味。
军辉每次来家里都会给我带两本书，有的是他刚从书店买来的，说要推荐给我看看，有的是从他家里拿来的，交待我看了之后要还给他。我那时还没有书柜，有一些书籍都是以堆放为主，他来了都会在书堆前看看，估计他是看出了我看书的偏向性较强，喜欢写诗就偏重读诗，喜欢新闻就存新闻类的书籍较多，从事电神编导，就有一大部分是电视采编之类的内容。从他推荐的书籍可以看出，他对书的涉猎面极广泛，重点确如他说的是美学。那几年炒得比较热的亚利斯多得的《诗学》、贺拉斯的《论诗艺》、康德的《美的分析》、黑格尔的《美学》、卢卡契的《美学史论文集》等书籍，他不但有，谈论起来还都是一套一套的，对美学大师苏格拉底、柏拉图、培根、霍布士、康德、席勒、歌德的美学思想都能随口拈来。他知道我的职业是电视新闻，对我说电视新闻是新兴的美学门类，它又是综合的美学学科，从事这一职业要要想精通，就得融合全部的美学体例。
军辉不仅仅有书本上的知识，我种的菜地他也很在行，有时他主动带一些我没有的菜种子来。我常想，他一个工厂的保管员，如果说有时间看书可以理解，那么他研究美学的目的是什么？他怎么连种菜也懂行呢？
说实话，几年里都是军辉来到我这柴扉小院里谈天说地，我却很少去他那里走动。有一年的春节，他邀我去他家小坐，在他家里我看到了他丰富知识的来源，那是整整一屋子的书，房间虽不大，三面都是书柜，书籍可谓种类繁多。这之前我曾去过几个大诗人的书房，与军辉的书房相比，用寒酸来形容并不为过。在这里我还知道了军辉的一个秘密，他的爸妈都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老革命，解放后一直是合肥电缆厂这个两万多人大厂的厂长、党委书记，爸爸去世后，妈妈把万千宠爱都聚于军辉一身，与老妈妈的交谈中听得出，军辉是几岁时患小儿麻痹落下的残疾，她从那时就暗下决心，要把儿子培养成意志力比别的孩子更加坚强的人。从军辉妈妈的目光里，我能看出她对军辉那深深的母爱，还有对儿子未来的信心。
以前从没听军辉说过他的家庭情况，从那以后我对他更多了几分敬重。在良好的生活背景下，军辉没有躺在父母的功劳薄上，没有怨天忧人或自暴自弃，而是以更多的付出来汲取知识的营养，赢得社会的认可，从而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我的第二本诗集《失恋的男孩》出版之后，军辉还给我写过一篇评论，刊登在合肥晚报上。我知道给他刊登文章的晚报编辑也是他的朋友，他们的交往比我和他认识得更早，但他却很少写东西，他说他不适合当一名作家，社会活动更符合他的性格。
我要调回河南的那些天，军辉明显表现出对我的不舍，到我家里来的次数也更多了，虽然行动不便，但他的心却是滚烫的，回想起从相识到分别的几年间，我从军辉身上学到了很多，比如帮人急需不求回报，比如心胸广阔不论人长短，比如对未来充满希望不妄自菲薄等等。
我调回河南后，听说军辉的妈妈也去世了，再后来听说改制之后合肥电缆厂倒闭了，我曾为军辉的未来担心，但后来听说他娶妻了，生子了，儿子很争气，读到了博士，为了给他爸爸看好病，报的是医学专业，现在是合肥一家大医院的大夫，我衷心为军辉祝福。
这些年，每次回合肥时，我都会与军辉见上一面，聊聊工作和当下的生活，比我只大两岁的他，也明显有了岁月的痕迹，不过说起话来仍像三十年前那样，对未来始终充满着美好的愿景。我想这与他研究美学、向往美好的人生态度恐怕是分不开的吧。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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