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码头寻梦
我在大山里出生、长大,出家门就能眺望高高的峰峦。山谷之中,生长着霜重过后浓浓的红枫树,还有青翠欲滴的伞状香樟。
那时,山村生活艰难困苦,读书之余,我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在田园里割藤拨草。昏暗的煤油灯下,我望着多年被柴烟熏黑的瓦屋顶,瞅着家徒四壁的土墙,做着这样那样的梦。梦得最多的是老师说的那句话“踏过县城的码头,展翅高飞,翱翔于蓝天之下。”
其实,我不知道码头是啥东西,朦朦胧胧之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过得了码头,就能一辈子走出大山。于是,我们发奋读书,为了目标,尽量实现小小的梦想。
等到初三毕业,那年的班里很多同学实现了最初的理想,他们考入了县城读高中,话课余时常到湖港边看船看码头。而我成绩中上,只能进入那时的共大读髙中。偏偏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家里负担很重,父亲很想拔出我替他做个帮手。爸话:“山里娃,能读这么多书也就够了。”听父亲这么一说,我很是伤心,死命地哭道;“我要读书,我要踏过县城的码头。”父亲拗不过我的固执脾气,只得叹了口气道;“娃儿,你想读书还是读吧!”
我听罢,破涕为笑,我想,我只有更加勤奋努力,发愤读书,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用知识弥补父亲的遗缺。
高考过后,我的成绩不是很理想,相比之下,县城读高中的同学基本上考入重点院校,我虽然尽心努力,也只考入省城读书。
县乡还未通车,得走着去县城,然后再坐船去省城。我同堂叔紧赶快走一整天,远远望着县城的轮廓,我的热血澎湃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县城紧邻鄱阳湖,县域被一带湖水围住,出县除了客轮,仅有一条通往省城的沙石路,路程特别地远,班次又少,我和堂叔急急排队买了明天早上的船票,匆匆吃过饭,鄱湖旅社豋记住宿后,便觉得轻松,要求堂叔带我看码头,其实,码头就在附近,只不过被一栋房子挡住而己。我们下了一段坡路,走过一个广场。近前一看,一条港汊通达浩瀚的鄱阳湖,堂叔指着腾起薄雾似的鏡面说:“我们明天就从这里出发。”此时,我的心激动得扑扑直跳,我想;难道这就是儿时的梦想。
我沉浸黄昏中的港湾中,夕阳斜照,波光粼粼,渔舟唱晚,百舸争竞。夕阳中,渔船上的白网似乎镀上一层闪光的金辉,憨厚的鱼鹰悠闲地扭动着脖颈梳理油光锃亮的羽毛。
我们拾级而下,见一群妇女靠着水边的石级浣洗衣裳,嘴里不时地飞短流长,开心时吐出银铃般的甜笑。我们晃荡着走过板桥,跨上浮船,轮船紧靠浮船,因门锁上,我们只得返回。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早,买了些吃的,便找好座位坐定。我隔窗远眺,艘艘渔船精神十足地驶离码头,开始一天的捕鱼劳作。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呜地一声长号,轮船起锚驶离港口。我见码头缓缓移动,顿觉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毕业后,我被分配县城工作,节假日,时常光顾码头,静静地坐在石级上,眺看远处湖面上的白鹭优美姿势,数着轮船上归来的旅行人,倾听浣衣妇熟练搓洗衣裳的韵律,还有黄昏之中看不厌倦的渔歌唱晚,情侣挽手散步时的喋喋私语。让我思寻什么?寻找什么?
后来,同学和朋友陆陆续续找到了归宿,我便只身单影地数着码头的石级,看着湖面漂浮的小船,心似船随水慢慢漂泊。后来,当我跨入幸福的门坎时,我质疑自己是否真的拥有稳重的码头,幸运之神是否真的顺利地助我,在人生的石级迈过一坎。
生活确乎实实在在,柴米油盐张口就要,生存的需求迫我站在三尺的码头前吆喝,曾立于三米宽的摊前同顾客学会了讨价还价。我的生意由小慢慢做大,生活渐渐走出困境。
人生的码头爬过一级又一级,转眼过了知天命之年。生活的冲动不再有那么强烈,名利的角逐,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渐渐远离于我。有时,我逡巡徘徊昔时码头,淡然地捕捉湖面上的阵阵涟渏。阳光下,涟渏化作朵朵梦幻,纷纷飞进平常人家。
天,渐渐地黑沉下来,港湾里朦朦胧眬,并且,弥漫起一层薄薄的烟雾,和着渔船上爆炒菜的青烟,飘散于港湾里,继而是男人喝着啤酒,女人靠桌吃菜的祥和的气氛。随着夜半更深,港湾显得愈来愈平静,静得似乎听得见男女甜梦里的鼾声,不知谁家男女浓兴未尽,嘻嘻哈哈的闹笑溜过湖面,惊起隔家船上狗的一声狂吠,随着最后灯光的捻灭,我想,这原始的情味,不正是人们向往徜徉已久的码头么?
王月山, 江西省都昌县, 早年酷爱读书耕作, 后因生活重负辍笔, 近两年重续旧梦, 作品散见各地报刊, 连续多次获《神洲行〉、《中华情》、《相约北京》《今世缘》等全国大赛征文奖,现续为中华散文网创作员、编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