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第五部之中途岛海战(十九)
斯普鲁恩斯是个极度谦虚的人:“有些人认为,当我沉默不语时,我是在想一些深层次的重要东西。有趣的是,其实我什么也没想,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由于为人低调,他的声望远不如大嗓门的哈尔西。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在美国历史学家眼中,斯普鲁恩斯的战绩丝毫不次于哈尔西。后者无疑是一位极其出色的海军将领,深受广大官兵爱戴,既熟悉水面舰艇同时也精通海军航空兵业务,但他经常会犯一些明显而低级的错误,我们在后文还会详细提到。纵观斯普鲁恩斯在战争中的全部表现,除了中途岛海战初期对航空兵的运用尚有不适之外,其它方面几乎无懈可击。尽管曾有对他用兵偏于保守的责备,但从战后日本人的记录上看,当时他一些被同僚认为过于谨慎的决策恰恰是无比正确的。就连一贯吹毛求疵的金上将对他也赞誉有加:“斯普鲁恩斯是美国最聪明的海军作战指挥官。”
斯普鲁恩斯极度讨厌记者和新闻媒体。他认为历史将依据个人在战争中的表现来评价他,而不是凭自己那张嘴。对那些无孔不入的战地记者他总是避而不见,拒绝接受任何采访,甚至以缺少住处为由不许记者在他的旗舰上居住。记者们对此也无可奈何,采取的报复方式只能写文章说他“尽管办事干练但却冷酷无情”。
早在二十年代担任驱逐舰舰长时,沉默寡言的斯普鲁恩斯与热情奔放的哈尔西就成了莫逆之交,尽管两人性格相差是如此之多。和哈尔西受到部下完全的、无条件的拥护不同,斯普鲁恩斯并不受普通官兵的欢迎。他的部下形容他“精干、刻板、实事求是、总是一本正经”,有人说他“老绷着脸,是个冷酷的家伙”,巡洋舰五分队的秘书维克多·郎少校称呼自己的上司“本质上就是一部机器,没有感情,至少是不曾表露过”。实际上雷蒙德非常幽默,为人真诚,他只有在确实非常高兴时才露出微笑,在极度愉快时才会放声大笑。不过在海上,一些军官更愿意接受斯普鲁恩斯的指挥,虽然他们同样无条件拥护哈尔西。一位驱逐舰舰长曾如此说,“在哈尔西将军手下工作,你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以及应该如何干,因为指示从来不会及时到位,他也从来不按计划行事。但在斯普鲁恩斯将军手下就能按时收到指示,一切行动均有章可循。”
哈尔西是那种咋咋呼呼、先干后想的将军,而斯普鲁恩斯则冷静而镇定,凡事总三思而后行。哈尔西能唤起人们无穷的激情和想象力,斯普鲁恩斯则往往能触及人的理智和心灵。哈尔西常常乐于发表慷慨激昂、长篇累牍的夸张演说,斯普鲁恩斯则往往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哈尔西好饮且喜欢开怀痛饮,能把舰队中最能喝的人喝得“趴在桌子下边”——这点和老酒年轻时有点类似,斯普鲁恩斯却说“我绝不会拿那种东西来惩罚自己的胃”,他为自己选择的饮品是咖啡。在随后的战争中,他们作为第三和第五舰队司令官,为盟军最终战胜日本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两人一个如寒冰一个似烈火,却水火相容,亲密无间。尼米兹十分喜爱手下的两位爱将,他曾精辟地归纳说,“哈尔西将军是水兵的上将,斯普鲁恩斯将军则是上将的上将。”
谦逊的尼米兹当然不会说自己也很牛插。后来历史学家曾形象地评价战争中美国海军最杰出的“三驾马车”:“哈尔西能够在一次海战中取得胜利,斯普鲁恩斯能够在一场战役中取得胜利,而尼米兹则能够在一场战争中为自己的国家赢得胜利。”
在美国海军之外,斯普鲁恩斯并不出名。中途岛海战时,日本海军对哈尔西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但对斯普鲁恩斯几乎闻所未闻。后来当得知这个人出任了美军航母舰队的指挥官时,渡边安次中佐诧异地说“我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并开始到处搜集他的资料。不过没关系,这个人很快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尼米兹临时选择斯普鲁恩斯也纯属迫不得已,并不像常人所说的“慧眼识英才”一眼就看中了他,由衷地相信斯普鲁恩斯一定能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中比哈尔西做的更好。其实一直到第二天深夜尼米兹才致电金上将,哈尔西因“不明过敏症”失去作战能力,他已任命斯普鲁恩斯接任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官。
5月27日清晨6时19分,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珍珠港基地忙碌的一天拉开了帷幕。在第十六特混舰队的所有舰只上,身穿粗布制服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着为舰只加油、补充弹药、淡水和食物,这项工作从早到晚持续了整整一天。
“企业”号上进行的不全是这样的准备。下午13时45分,航母上吹起了嘹亮的集结号。7分钟后,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尼米兹上将亲自登上了即将出征的“企业”号,——在太平洋战争第一重大战役打响之前,第一名将阔步登上了第一名舰。军乐队鼓声点点乐声阵阵,仪仗队排列整齐持枪敬礼,水手长吹起了哨子,航母桅杆上四星上将将旗迎风飘扬。虽然手头一大堆事需要处理,尼米兹还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登舰为那些“穿着洁白军服、整齐地排列在飞行甲板上”的水兵授勋。
站在受勋行位第一位的是“企业”号舰长乔治·默里上校,他当之无愧地被授予“海军十字勋章”。早在战争爆发之时,航母上的水兵们就纷纷议论,“哈尔西将军将带领我们参加战争,默里上校将带着我们终结战争。”
授勋仪式按照军阶高低依次进行。尼米兹走到飞行大队长克拉伦斯·麦克拉斯基海军少校面前,授予他一枚“优异飞行十字勋章”——相比几天后在中途岛海战中立下的不朽功勋,少校此前的表现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毛毛雨”。站在麦克拉斯基身边的罗杰·梅尔少校被授予同样的勋章。当尼米兹亲手为他佩戴上勋章时,看着他那双机警的棕色眼睛,司令官以惯常的声音低声细语地告诉少校,“我相信在未来几天内,你将有机会获得另一枚勋章。”
排在队列最后一位的是炊事兵陶乐斯·米勒。他因珍珠港遭袭时奋勇营救舰长并顽强反击敌人赢得了战友的交口称赞——此节在珍珠港一节已有详述。米勒因此获得“海军十字勋章”,并成为“这次战争中接受如此崇高荣誉的第一个黑人”。
尼米兹清楚,目前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对手。作为同行,尼米兹对山本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之情,这也许与他年轻时邂逅东乡平八郎留下的特殊情缘有关。如果抛开敌对国的概念,他对山本超凡的胆识和过人的勇气还是颇多赞赏的。如果是友邦,两人或许会在同一级别的交往中一起切磋海战的谋略和战术。但现在双方是地地道道的对手,这一前提决定了两人必须在你死我活的较量中一决高下。尼米兹喜欢山本这样强大的对手,这足以唤起他的血性和斗志。他在冷冷的欣赏中留下的不是胆怯,而是击垮对手的决心和勇气。尼米兹坚信,有默里、麦克拉斯基、梅尔和米勒这样的部下,自己完全可以无所畏惧地与山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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