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第七部之英帕尔战役（五十四）

6月29日，青木从仰光飞往马尼拉。对英帕尔前线的糟糕状况，南方军是非常清楚的。就在青木动身的同一天，南方军高级参谋美山要藏大佐已经以参谋长饭村中将的名义向参谋本部打了报告，请求对“是否终止'乌号作战’作出指示”。7月1日青木到达马尼拉，向南方军表达了缅甸方面军欲终止“乌号作战”的意图。寺内清楚，不到局面无法挽回，牟田口是不会轻言失败的，现在他主动示弱说明前线局势已万分危机。寺内下令再次致电东京，主动提出“建议终止英帕尔作战”。眼看局面已无法挽回，大本营陆军部终于回电认可“终止作战”。7月4日参谋本部《机密战争日志》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乌号作战’被迫中止。东亚局势不利于日本帝国。今秋若不奋起反击，则必成千古之遗憾。”

7月3日凌晨2时30分，病床上的河边收到了南方军发来的电报：“自即日起，缅甸方面军司令官应制定在钦敦江以西阻击曼尼普尔方面之敌的长久之策，并破坏和封杀怒江西岸地区及缅北敌军打通印度和中国陆上交通线的企图。”电报虽然含糊其辞，但中止英帕尔作战的意思还是非常明显的。7月5日，河边向牟田口发出了终止英帕尔作战的命令，同时希望能守住伯莱尔通往钦敦江公路沿线，以便沿江构筑防御。得知日军作出放弃“乌号作战”的决定，大失所望的鲍斯向“印度国民军”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随身携带的那些新钞肯定没地儿发行了。

但是输红了眼了牟田口还欲做最后一搏。他立即回电河村，目前正组织力量对伯莱尔发出最后一击，第十五师团也将倾尽全力从北方发起殊死攻势。但是如果按照牟田口的计划再从第三十三师团抽调三个大队，田中的兵力将更加薄弱，能否安全撤出都成了问题。况且河村清楚，目前第十五师团连守住现有阵地都非常困难，何谈进攻？

事实上此时的牟田口已经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第十五师团司令部决定效仿第三十一师团的作法，无视军司令部的命令自主撤退。山本支队比他们走得更早，山本少将已经开始收容士兵，边打边撤。只有南线的田中还算实在，率师团主力在比申普尔一线死撑。殊不知河边已经在担心他们是否能安全撤出了。

7月11日，河边再次致电牟田口，“终止对伯莱尔的进攻计划”。眼看各部都在自行其是，牟田口只好咬紧牙关，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

既然日军开始撤退，斯利姆下令英军展开全线反攻。雨季早已来临，缅甸恶劣的自然环境严重制约了英军的追击速度。斯库恩斯的第四军已苦战近4个月，其中参加过第二次若开战役的第五师和第七师连续作战逾7个月，疾病和营养不良导致官兵疲惫不堪，力不从心。尽管如此，英印第七师仍勉力越过那加山区，从西北方向对第三十一师团发起追击。从6月开始，英印第二十师第八十旅开始向乌克鲁尔一线移动，试图切断日军第十五、第三十一师团的退路，他们追击中的补给完全依赖空投。6月下旬，该旅与第十五师团后卫部队发生了零星战斗。6月底，他们开始遭遇到日军两个师团从西北和正西方向溃散下来的大股残兵。

6月下旬，日军自主的撤退行动还保持着一定秩序。但7月份正式命令下达之后，各部转换为全面溃散，即俗话说的“兵败如山倒”。日军士兵缺衣少食，一些人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就将枪支随手丢弃。大部分人在赤足行走，一些人只能以芭蕉叶遮身。从某种角度看，那些在大雨中互相搀扶、踉跄而退的日军士兵和两年前翻越“野人山”的中国士兵毫无二致。即使如此，日军依然奋力冲破了英军第八十旅匆忙设下的封锁线。气息奄奄的日军士兵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活着回去”。

肆虐的大雨导致大批日军士兵染上伤寒、疟疾、痢疾、霍乱和流感。由于缺乏药品和医疗器械，军医对此无可奈何。有幸存者回忆说，“士兵们的皮肤常常布满溃疡和脓疮，穿着湿透了的衣服躺在地上，任由蚂蚁叮咬。”不断有伤者倒毙路边，蛆虫在他们眼睛、鼻子和嘴边蠕动，有些甚至爬进士兵的头发里，远看上去雪白一片。秃鹰不时飞来追随，等待啄食掉队倒毙的士兵。上至师团长下至普通士兵，众人对牟田口的怨恨在瞬间爆发，将他称作“鬼畜牟田口”。无处不在的尸体很快被秃鹰和虫蚁咬成骷髅白骨，撤退之路后来被幸存日军士兵冠之以“白骨走廊”或“靖国之路”。时值雨季高峰，旱季里干涸的河道洪水奔流。被浊流吞没下落不明的不计其数，“鬼哭啾啾，凄惨万状”。

英军在追击途中不断发现倒毙日军的尸骨和随处丢弃的枪支。离钦敦江越近，发现的尸体就越多。7月初，沿乌克鲁尔公路东进的英印第一零零旅与第八十旅在利坦会师。7月8日，从科希马南下的英印第三十三旅顺利占领乌克鲁尔，随后继续向南挺近。旅长洛夫特斯-托特纳姆准将如此形容日军的狼狈像，“敌人已不存任何希望，他们得不到食物，得不到药品。他们衰弱不堪，嘴里塞满了野草。到处是赤脚露体的尸体，士兵像骷骸一样躺在泥地上。”与他们一起发起追击的还有“钦迪特”第二十三旅。艰苦行军同样将英军士兵拖垮，英印第九旅在7月的战斗中仅亡1人伤85人，但因病减员达到了507人。连斯利姆本人也因蚊子咬伤患上了疟疾。英军的追击显得小心翼翼，无处不在的日军狙击手地雷影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7月中旬，斯托普福德向前线的几个旅下达了停止追击的命令。

驻守谢南山区的英印第二十三师得到的命令是，将山本支队残部赶回德穆一线。罗伯茨少将以第四十九旅实施迂回，试图切断敌人的退路，另两个旅对据守滕诺帕尔的日军发起正面进攻。弹尽粮绝的山本支队每名士兵每天的食物定量已降至48克，他们稍作抵抗即向后撤退。军司令部情报参谋藤原少佐前往支队司令部商谈撤退事宜，一向严守军纪的山本少将告诉他：“至今为止，我都在严格执行军司令部的命令。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会根据自己的判断自主行事。”按照牟田口的命令，山本支队必须坚守穆雷至7月31日，为第十五师团撤退争取时间。但山本在确定穆雷地区已无掉队士兵后，径直在30日率部撤出。8月2日，山本支队撤至锡当。按照军司令部的命令，他们应该在此据守，掩护南路第三十三师团主力的撤退。山本实在无力组织阻击，只象征性留下一个中队后继续率主力快速撤退。

沿迪登公路一路南撤的第三十三师团主力同样面临英印第十七师的追击，后来追兵换成了英印第五师。田中率部且战且走。山区的崎岖地形和狭窄公路使英军即使能追上敌人，也只能在狭小的区域战斗。一直到11月13日，英印第五师同完成卡包河谷扫荡任务的东非第十一师在吉灵庙汇合，这次追击才告结束。

在渡过伊洛瓦底江的88000名日军中，共有53505人伤亡，其中阵亡、失踪或病亡达到30502人，驮畜损失17000头。有关日军在战役中的伤亡数字，英国历史学家路易·艾伦《缅甸——最长的一战》、日本防卫厅战史室《战史丛书——伊洛瓦底江作战》、斯利姆《转败为胜》等著作中均有差异，这里采用的是英国战史专家艾迪·鲍尔《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役全史》中的数据。如此大规模的一次战役，被俘日军只有600人，几乎全部属于无法移动的重伤员。除人员之外，日军的武器装备损失殆尽。以第十五师团为例，一个步兵大队仅剩1挺重机枪、2挺轻机枪、2具掷弹筒和一个小队的步兵装备，全师团只剩步枪600支。鲍斯的“印度国民军”损失1900人，800人投降，714人不知所踪，很可能跑回老家去了。

英军参战部队超过150000人，其中因战病亡、失踪造成的永久性减员19200人。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如果加上伤病，英军总损失人数甚至超过日军，这一点包括斯利姆在内的英国诸多战史专家均不否认。但英军卫生和医疗条件远远好于日军，大部分伤病员经过治疗可以重返前线。

从兵员和装备损失的情况来看，日军在英帕尔战役中可谓完败。直到今天，“乌号作战”还被日本广播协会确认为“最不负责任的战役”。日本防卫厅战史研究室编纂的《缅甸作战》一书中如此说，“这是驻缅日军进行的一场无谋之战”。

英军追至印缅边境

艰难追击

抓获的俘虏

日本人对战役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