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权利 | 儿时的冬天 2024-06-21 03:09:29 我总感到,我的家乡——凤翔的冬天总是那么漫长,有将近半年!从阳历的十一月中旬到来年四月初,跨度六个月,实际将近五个月的时间里,棉袄、毛衣是下不了身的,这还不包括提前到来的寒流和来年四五月的倒春寒。漫长的冬天特别寒冷,让人受不了!在我的记忆中,儿时这种感觉尤其厉害。我上小学的时候,一天去学校三次——早上、上午和下午。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五点多就起床。夏天五点半上早操;冬季六点钟上早操。最迟赶上早操就要到校。天还是很黑的。那个时候家乡基本上没有大路,都是小路,并且路面没有硬化,全是土路。马车、硬脚车、架子车等,在风雨过后柔软的路面上就会留下深深的车道沟。路两旁也很少有树木等参照物。每当冬天下了大雪,大地白茫茫一片,行人看不清道路,只能知道路的大概位置,分不清路和地的交界之处。大雪不但覆盖了小麦,也覆盖了阳沟(道路和地交接处开挖的小沟),以及路面上深深的车道沟。我们也就不知道阳沟和车道沟在哪里。母亲就告诉我们姊妹几个,如果不是第一个踩雪的人,走路的时候就要看脚印。踩着别人的脚印走路,这样可以减少滑的几率。尤其是路拐弯的地方要注意。母亲的话我们记住了。当我和弟弟姊妹早上五点多起来几个上学的时候,总是踩着别人的脚印。有时候常常可以看到脚印乱了,也可以看到人的身体压在雪上的痕迹。那是给我们留脚印的人,用他摔倒的身体留在雪地上的印痕在告诉我们那里是阳沟,我们不可以接近,否则就会摔倒。前面给我们留下的脚印明确地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走才是安全的。这个时候就会感到前面的人给我们留下的脚印是那么的温暖。有时候我们姊妹几个起来的比别人早了,就成了第一个踩雪的人,走路就格外小心,因为我们留下的脚印,别人也会踩的。 寒冬腊月,庄稼地里没有什么技术活和精细活可干,不是拉粪土,就是平整土地。这些都是力气活,可以驱寒。冬天虽然寒冷,但挡不住家乡吃苦耐劳的父老乡亲,数九寒天最冷的早上也不例外。当早读结束,抬头向窗外看去,天麻麻亮了,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生产队上工的铃声。家乡的父老乡亲就要下地干活了。上中学的时候,星期天不到校,我常常早上起来给母亲掀架子车。放眼望去,无论是村子里,还是庄子外面就已经能够模模糊糊看到有人拉着架子车,有人拿着镢头,有人拿着铁锨上地了。走在前面的人慢悠悠地走着,走在后面的人相对走得比较快一些。一个看不清一个,只能看到人影在晃动。年长的人嘴里噙着旱烟锅。烟锅里面的烟火红红的,随着人的走动一起一伏。学生快要放学的时候,也就是早上八点多,生产队也就下工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听到搅水辘轳“子牙”的声音 。自己家没有水井的人就要到隔壁邻舍去搅水(打水),一般都是男人挑着担子去。女人就围着折腰(护巾),往灶火(灶房)抱柴草,给锅里添水,生火做饭。儿时,早饭一般是玉米糁子,小米稀饭,米煮(比稀饭粘稠,比米饭稀软)。由于大家伙一起上工,一起下工,当然各家各户烧火做饭的时间也就基本上是一直的。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家家厨房风掀(风箱)的吧嗒声,烟窗就冒出了缕缕炊烟。冬天,庄子周围的树叶全落了,没有遮挡。当我们放学快要到家的时候,停下脚步观看,可以清晰地看到灰蓝色的炊烟沿着地面漂浮一会儿而后升起。八九点钟的太阳照耀下的村庄美妙极了,就像一副美丽而古朴的水墨画!我们到家了,家里的早饭也就熟了。 家乡有一颗千年古树。古树旁边就是曹家庄大门楼,里面可以容纳好多人。吃早饭了,家乡的父老乡亲,尤其是男人和小孩,不管是晴天还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都不愿意坐在自家的热炕头或饭桌上吃饭,会端着饭碗到庄子门楼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有说有笑,很是热闹。其实,庄子门楼可以为我们挡去寒冷,西北风吹不着我们。儿时柴草不够用。秋末冬初,我那勤快的母亲,常常在我们没有起床前,也就是在生产队还没有上工前,就起来拿着扫帚,背着背篓打扫晚上落下来的树叶,有庄子街道的,也有村外土场树林里的,也有涝池岸边的,为我们过冬积攒柴草。树叶可以烧锅、烧火炕、喂羊、喂我养的兔子,或用来给家里养的母猪铺垫,一来给猪保暖,再者可以垫粪,增加农家肥。就连树叶的碎末末,母亲也舍不得扔掉,用来煨炕,以保持火炕的温度,减少烧火炕的次数,以达节约柴草的目的。星期天不到校,我就和我的兄弟以及小妹一起背着背篓,拿着扫帚、老镰(一种刀背厚实的、铁匠打制的、锋利的镰刀),到田间地头,到沟边的塄坎上或树林里打扫树叶或收拾高杆野草,给家里增加一点柴草。因为家家户户的柴草都不够烧。星期天打扫柴草的人太多,为打扫柴草伙伴们常常打锤闹仗(打架)。有时候不小心,力气大的就会把力气小的打得头破血流,放现在早已够上伤害罪了。可在我们儿时,这根本就不算什么!胆子小的一般不挨打,因为胆小的人会躲,打不过就躲。年龄大的欺负年龄小的,这是常事。当然,我们大多数时候是协商解决,尽量避免打架。我们都要回去的时候带一些柴草,给家长交差。就是打架了,我们也不记仇,刚停下哭声,眼泪还挂在脸上,就又一个撵一个,泡在一起,有说有笑。 家乡冬天的中午,远比家乡的早上要喧哗,显得有些不安。地里和坝面上没有野草,猪也就没有野草吃。到了中午猪早就饿坏了,不停地用瓦坨螺(猪嘴)拱猪圈,并不断地哼哼着。每家每户都养猪。养猪是家庭的经济来源之一,猪粪也是上好的农家肥。儿时,一头猪从小养到大,要整整一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因为粮食不够吃,不像现在有什么80粉、70粉、精粉等等。那时候一百斤小麦要磨九十多斤面(这样的面粉口感很差,反而有利于长身体)。麸皮也就少,没有多少麸皮喂猪。我们吃的黑面就多,白面就少,馍馍也就没有现在的白。因而给猪吃的草料多,精料少之又少。农家人喂猪不使用饲料添加剂和激素。那个时候好像没有添加剂和激素。猪肉完全是绿色的,香啊!为了不耽误劳动和挣工分,特别是为了不耽误农活,大多数人家把儿女的婚事都安排在相对农闲的冬天或过年的时候举行。当谁家来年女儿出嫁,或儿子结婚,就要提前一年养一头猪,以备到时宰杀。有些人家过年的时候,也会把肥猪杀了,让左右邻舍来购买,以备过年,当然可以赊账。啥时候方便啥时候给肉钱,一般不会催要。生产队有养猪场,母亲给生产队养猪。同时看护着生产队的压面机。那时候的刷锅水和洗碗水是不会倒掉的,是要用来喂猪的。人一天吃三次饭,洗三次锅,也就喂三次猪。吃过早饭母亲就去养猪场喂猪。生产队养的猪不是一头两头,有好几十头。要准备好多草料和精料(一般是粮食的下脚料如麸皮等),担好多水,搅拌好后才可以喂猪。当猪吃饱了,母亲就拿着铁锨用土垫圈,一个挨着一个。一般都是用晒干了的土垫圈。当然干土也是母亲平时晒的。冬天,夜长日短,温度低,还要考虑下雪的时日,所以,天气晴好的时候,母亲要晒大量的干土,堆放起来,以备吼风下雪的时候垫圈。一天喂三次猪,垫两次圈,劳动量相当大。加上看护压面机,要经管各家各户来压面条,所以,母亲一天就没有休息时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记住了母亲说的一句话,那就是:吃饱就睡的猪,容易肥。因为吃饱就睡的猪,消耗的能量少,容易上膘!现在想来,母亲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天黑了,我们姊妹的晚饭毫无疑问也要母亲和姐姐一起来做。我和弟弟只能帮忙烧烧锅。晚饭和早饭差不多,糁子、稀饭、汤面、拌汤等。寒冷的冬天,我最喜欢吃妈妈晚饭时给我们热的搅团。炒一些韭菜、或蒜苗、或大葱,就搅团格外香甜,还可以驱寒!在吃晚饭的时候,母亲老是叮嘱我们,晚饭要少吃。有一句话母亲常挂在嘴边:早上吃饱,中午吃好,晚饭少吃最好。到了冬天,晚饭吃了之后,天就黑了,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了。儿时粮食不怎么够吃,没有电视,喜欢玩耍的我们活动量就大,加上冬天的夜晚特别长,我们常常早上走学校的时候肚子早就饥(饿)了,就要到厨房,从叠口(蒸馍的笼)取一片馍馍(一般一个馍用刀切三片)边走边吃。 生产队开会,每家每户都要去人。为了不耽误农活,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生产队的会都是晚上开。母亲必须去。开会也记公分。我就陪母亲去开会。会一般都在生产队的饲养室召开,饲养室的炕很热。当生产队的会还没有开完,我就在生产队的热炕上睡着了。“只要有熟人,才能走后门”(这是我上中学时用“只要”和“才能”造的句。受到了班主任的批评)我的大伯是生产队的饲养员,我有条件享受生产队的热炕。我喜欢参加生产队晚上开的会,不是热炕吸引我,而是会前,驻队美女干部都会唱几首歌。那时候,我只知道,唱歌的女驻队干部,不但嗓子好,而且人也特别漂亮。大寒节令的时候,周围的村庄唱戏(大多的八本样板戏)或放映电影(奇袭,地道战,侦察兵等),我和弟弟必须去,哪怕是踩着厚厚的积雪。当然,剧情就是我们好几天的谈资。小妹常常要去,妈妈不让去,怕把小妹丢了。聪明的弟弟和可爱的小妹以及我,肚子里也装了不少故事。有些是从花书(小人书)里学来的,有些是从电影和样板戏里看来的,也有父母给我们讲的。年关的时候,到了晚上就是全家人休息的时间,然而母亲不可以按时休息。我们姊妹的穿戴母亲要负责,既要缝制新衣服,也要缝补旧衣服,针线活就格外多,点灯熬油那是常有的事。棉袄、棉裤、袖筒、棉手套、鞋垫、棉帽,耳挂等,都要母亲来缝制。母亲在灯下做着针线活,也和我们商量着一年的开销。计算着,年还有多天就来到了,年怎么过,来年春天都该干什么。来年还有那些是家里的重要事需要安排等等。寒冷的冬天,天黑的早,日短夜长。天一黑,头门(大门)就关了,但不上锁。我们姊妹们写完作业就没有事干了,只能坐在热炕上说东道西。到了中学,学费只有两元钱。父亲帮我订阅了一份《西安日报》,一年只要五元钱。我们班就我一个人有报纸看,因为我父亲是工人,出得起这五元钱。大多数学生三两块钱的学费都要学校减免,也就无钱订阅报纸。因为我喜欢看小说,父亲就给我买回了《西游记》《水浒传》《万年青》《红岩》《艳阳天》《红旗谱》《必由之路》《保卫延安》《李自成》等小说。我把报纸上的新闻或故事,或者小说上故事,常常讲给家人听。该睡觉了,我和弟弟睡在一起,扳着指头计算还有多少天放寒假,还有多少天过年,各做各的梦。儿时的冬天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一年又一年的冬天就这样陪着我长大了,也将在记忆中陪着我老去。 作者简介 赞 (0) 相关推荐 【灵璧记忆】那些年灵璧一些老锅屋藏着的故事 老锅屋里藏着的故事 文 ∕王潘 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我们农村在堂屋前面的一侧,家家户户都盖着一间"厨房",大家都叫锅屋,面积只有十来平方的大小,最早的锅屋建构是在堂屋的墙体上按照一 ... 母亲和母亲的家 母亲是农妇 母亲的娘家在皇家洞. 皇家洞本来叫黄家洞,住姓黄的人.郑姓搬过去后,迅速繁衍,黄姓人家外迁,在皇家洞迅速凋落,郑姓人丁兴旺,把黄家洞改成了皇家洞.皇,贵气.黄,老气.而不熟当地历史的人,总 ... 母亲节,我制作一支感恩的香 在母亲的怀抱中站起来的我,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题记. 微刊第333期 思母 元代:与恭 霜殒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 去年五月黄梅雨,曾典袈裟籴米归. 今年这个母亲节,是母亲永远地离开我的第八个 ... 腊月里来做腊肉 [尘世一朵莲--02] 腊月里来做腊肉 文/冰莲花 过元旦,看望年迈的老父亲,姊妹齐聚在一起.勤勉的弟媳妇麻利地烧了一桌美味佳肴.当一盘码得很整齐的腊肉腊肠端上桌来时,我们这一群饕餮者,眼睛齐亮,筷 ... 品诗•黄平子读张韬《兄弟》 黄平子读张韬<兄弟> 兄弟 张韬 看妈喂猪 舀水.拌粉.提桶 倒入槽中 看着猪崽子吃 这些步骤 和给我做饭 也差不多 以至于 我和那些猪 像是同一个母亲 黄平子读诗:"看妈喂猪& ... 追忆土炕 冬季,我常常忆想老家的土炕.土炕不仅承载着父母恒温的关爱,还储藏着诸多我童年的梦香.我的老家在鲁东南山区,年少时每家每户都有1-2盘土炕.土炕自然与土分不开,是用特种的黄泥与麦糠按一定比例和成泥后,再 ... 李明君《遥远的回忆》 遥远的回忆 每每想起父母,我总是感觉十分内疚,因为他们去逝的时候我都没在身边.父亲去逝的时候我在县城读书,母亲去逝的时候我在省城不得回家.如今,风欲停而树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我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还 ... 文学看台682 | 刘祖建的母亲喂猪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您想要免费推广文学书画作品吗,请点击进入! 上千个文学文艺刊物投稿邮箱,值得你收藏 [祝你平安/丙申秋/万然] 散文 母亲喂猪 ·刘祖建 从我记事时起,母亲忙完生产队的 ... 师进忠丨去供销社卖猪 时令已到冬季,已有几场雪花飘过,生产队场面里的营生终于做完了.队干部们开始为社员们核算工分,看谁家能挣多少钱,谁家能分多少粮.这时候大部分社员都闲在家里.养猪的人家开始忙碌着准备卖猪.那时候人们是很少 ... 父亲去年喂猪挣了21万 父亲去年喂猪挣了21万,今年喂猪赔了18万,经历犹如过山车. 只要去年喂猪成活率高的都挣钱了,父亲是去年五月份开始喂猪,70多头,春节前出栏,抛除一切开支净挣了21万.厉害吧,很多养殖专业户都说没有经 ... 【朝花夕拾.西元村记事】“翻”红薯:风吹童年 日子也咸...... 风吹童年,日子也咸........ 故乡的鸟巢,永远的乡愁 "翻红薯" 文:赵鹏飞 网络图片 01 龙岸坡是一块分水宝地.我父母的坟茔就葬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