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夜读钞:可以不屑,不可阻挡
《册子本起源考》,【英】C.H..罗伯茨 T.C.斯基特著,高峰枫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11月第1版一印。
1,正反面
说起纸草卷子(亦译纸莎草卷),论者大都引普林尼《博物志》中的相关段落,这很像谈到中国的活字与毕昇,就一定会引用沈括的《梦溪笔谈》。老普林尼说,制作卷子,一般是将20张相同尺寸的莎草纸粘连在一起,纸草纤维呈横纹的一面较为光滑,容易吸墨,算是“正面”。竖纹一面,相对粗糙,称为“反面”。
其实,到了1970年代,我们农村代销点卖的“洋粉连纸”一样也分反正面,而且同样也是正面光滑,反面粗糙。从小学到高中,我上学用的作业本全靠自己买纸回家,自己折来叠去,裁好订好,其间最需注意者,就是分清反正面,当然还要务求裁切整齐。很多年后才知道,上等好纸是不分反正面的。
我们村里说话,常用“反正”一词,比如“反正不行”,意思是“无论如何也不行”;“反正没吃饱”,意为“不管怎么说,就是没吃饱”。这“反正”是来自纸有反正面吗?还是来自镜子的反正面?还是与丝帛有关?不得而知,愿闻其详。
2,谁才是“书”?
《册子本起源考》译者在导言中说,西方古代标准的书籍形式是卷子。古希腊、罗马尽管也有几种不同的文字载体,但只有诗文和学术类典籍,才有资格书于卷子。卷子是公认的、享有文化绝对权威的书籍形式。苏格拉底曾不屑地说,任何人都能在市场上买到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的“书”,他指的一定是卷子。
由此可知书籍史上文字载体的变化与革新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件小事。材料、技术之外,观念是一大问题。从卷子到册子,从竹帛到纸张,乃至眼下正在进行中的从纸张到数字屏,书籍主流形态的变化,往往有“资格”与“品级”之分。一开始读书人纷纷“不屑”的新样式,慢慢或很快就演变成典籍新形态。
3,《西奈抄本》
这两天抽空看了几遍BBC于2011年推出的纪录片《书籍之美》。第四集讲述“平装本”故事,多处以企鹅版《1984》为例,阐明封面设计与时代风气之关联。而第一集讲述的,则是《西奈抄本》。刚刚发现《册子本起源考》作者之一,T.C.斯基特,当年进入大英博物馆写本部工作,就负责《西奈抄本》的保存和整理。译者介绍说,这《西奈抄本》原来是1933年英国从苏联政府手中买下的,花了10万英镑。此书是4世纪的一个圣经希腊文抄本,也是目前所存最早的基督教圣经全经抄本。
4,“新书广告推销诗”
“中译本导言”还引用了公元1世纪80年代一位罗马诗人马提亚尔的“广告诗”。为向读者推销自己的诗集,他说——
“你若想带着我的书四处奔走,
若长途跋涉需要陪伴,
请买吧,皮纸将它们缩进狭小的页面:
书箱尽可以送给贵人,
我的书你单手即可握住。”
诗并不佳,但有重要的书籍制度研究参考价值。他推销的,已然是皮纸册子本,单手可握,和卷子相比,尺寸大大“袖珍”了。那时候旅行的人,已经要携带书籍伴游。而两千年后的游客,手中则只握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