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次化学分析

我的一次化学分析

我坐在这样一个地方，背后有一架书。据说，做人应该坐在这样的地方，这样你就可能会有一切。这说法未必可靠，世上的很多说法都未必可靠，但说法越来越多，因为人越来越多。

坐在这样的地方，有几个好处。特别容易睡着。这比躺在床上更容易入睡，可以算是一种偏方，医生应该把它作为治疗失眠的第一处方开给那些睡不着觉的人。第二个好处是，坐在这里，尽可以想好事，做好事。好事是谁都知道的。但做的好事，和想的好事略有所不同。如果你坐在了这里，就会体会到。还有人会问第三个好处，真是看不明白，尽可以想好事，也尽可以做好事了，还有什么好处不含在这其中。

有一句话应该交待一下。在书架上放什么书都行，但效果似乎有所不同。一般地说，正经书比不正经的书效果更好。经典的书比手抄本的书更好。对于严重的失眠者，建议在书架上只摆正经的经典的书。我的建议是什么书都放一些。比如说，不懂科学的人，就多放一些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之类的书，不懂动物学的人，就多放一些哲学，文学和艺术之类的书。如果想做一个诚实的人，那就多放一些政治类书籍和一些名人传记之类的书。

这不是我的经验，所以，我背后的这个书架上可以介绍的，是以下这些书，孔子，老子，孟子，庄子；尼采，罗素，叔本华，康德，弗洛伊德，海德格尔；《牧灵圣经》，《史记》汉书》，以及《汉书》之后的这史那史；拉伯雷，塞万提斯，哈谢克，侨伊斯，劳伦斯·斯特恩，巴尔扎克，司汤达，托尔斯泰，福楼拜，卡夫卡，卡尔维扬……如果全部开列出来，是不可能的，不是书太多，而是我不想说太多。就是这些书，差不多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位科学家，首先让我明白了我的身体是怎样的一种结构，并且，我在身体的各个部分看到了细胞的病变。

就在今天，我坐在这个书架前，时间大约是在上行十一点时分，我在这儿坐了几个小时后，不仅治好了失眠症，并且还做了一项化学分析试验。

那一刻，我感觉鼻孔内有些发痒。这让我感觉很兴奋，这应该是那些忆赐予我的好事。于是，我把左手食指伸进了那个鼻孔。我伸进得很快，很用力，因为，那种发痒的感觉让我感觉非这样用力不可。我的食指触摸到了那个痒处。我知道，一定是有东西在那儿作怪。这个猜测不错，我很快感觉到了那作怪的物件。它给我那个食指的感觉是，发硬，有豆粒般大小，像一颗很大的青春痘。我知道该像如何对付它，我用那只食指不停地按压它，我知道，它有一个很大的根部，我按压它，是想让它把这种按压传到它的根部去，让它的根部也跟着活动起来。它的根部直接连接在我的鼻孔内的肌肉上，说不定，还把几根鼻丝也纠缠在它的根部那粘糊糊的状态里。发痒也许与那些被纠缠的鼻丝有关系。在做这件事时，必须要有耐心，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搞不定它。我就这样不停地按压，不停地不同程度地发力。等我感觉差不多到了可以把它连根拔起的时候，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把手指从鼻孔里抽出。我必须说明一下，我之所以那么长时间用食指在鼻孔里对那个作怪的物件按压，一是，造成它的一个错觉，它离不开我食指的这种抚慰，这样，在它的根部完全活动了之后，它就会跟着我的食指不辨东西南北的乱走。第二是，我在让这只食指不停地按压时，不断地发给它一个命令，把这个作怪的家伙带出来，于是，那个食指末端的细胞全神贯注地听命于我，它们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个吸盘，把那些青春痘紧紧的吸住不放。凭着这两种可能性，在最后那一刻，当我的那个食指从鼻孔里抽出来之后，我看到，有一团半硬半软的东西，像一只蜗牛一般粘附在我的手指上。

对这样的一个物件，我不能随意扔了它，它能生长在我的鼻孔里，并且，让我的鼻孔有一种异样的奇痒感觉，一定含有什么病毒之类的质素。今天，我有事做了，我首先想到的是化学分析，事实证明我想得不错，因为没有用多长时间，我就有了很多发现。

我转过身去，从书架上搬来了孔子，老子，这让两位作为中国的化学分析代表，然后是，罗素，叔本华，康德，亚里士多德，黑格尔，柏拉图；为精确起见，我还搬来了《圣经》和《华盛顿传》。然后，拿来眼镜，有老花镜，近视镜，显微镜，聚焦镜，放大镜，拐弯镜，万花筒镜，墨镜。

在搬书我拿我眼镜前，我把那一团鼻牛安置在一小块玻璃片上。等我做好化学分析准备前，让它先待在那里。当然，我把它翻转过来，让它的根部朝上，它倒也听话，四仰八叉地躺在玻璃片上，一动不动。我似乎看到它那软乎乎的根部在往下拉条子，像蛛丝那般细的条子，有好几根。

我先是把墨镜对准它，对照孔子作第一层分析，这家伙居然变了颜色，但不管怎么变，最终我判断它就是一团鼻牛。并且在墨镜的过滤下，它还微微散发出一点腥臭的味道。

我把这一观察结果记录下来，再做第二层分析，这一次，我用的是放大镜，配合的是老子、黑格尔和亚里士多德。我从放大镜里看到在这团鼻牛上，有不少活物，它们有的在爬行，有的在跳动，有的在吮吸——不知在吮吸什么，有的在翻转肚皮。原来这里有那么多的活物，怪不得让我痒得那么难受。

我再把这一层分析记录下来：有不少细菌类的活性物在活动。

我这样一层一层地分析下去，直到把所有的镜子全都用上了，不仅把搬来的书全都用上，又搬来了一些书，包括《金瓶梅》和《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我发现：在这团鼻牛里包含着二百五十八种各色毒素，禽流感，口蹄疫，工业废气，汽车尾气，飞机噪音震感，大气污染，牲畜粪便飞沫，水污染，工业废料污染，核泄露污染，农药污染，化肥污染，所有化学药物污染，再生塑料和再生布污染，海洋生物病毒污染，粮食和蔬菜的嫁接污染，水果、肉类、饮料和奶类食品的人工污染，全都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细菌。这些微小的生物，竟然寿命比人还长，几乎可以长生不死，它们寄生在我们的身体内外任何一个地方。在我的分析里，我发现，它们有的来自我的肺部，有的来自于我的胃，有的来自于我的血管，有的来自于我的肝，有很多来自于我的血液，竟然还有来自我的输尿管，它们竟然不怕臊。太恶心了，但我是在做化学分析试验，就不能掺杂这样的情感，这也是我读了这许多年书所具有的理性。我很顺利地做完了这一次化学分析试验。

最后，我点燃了酒精灯，准备把这团鼻牛投入到酒精灯的高温火苗里，结果，是那些细菌集体抗议，在我把那团鼻牛入到酒精灯的火苗中时，我听到嘭的一声，鼻牛爆裂了，我看到，那些细菌们从各个角度四散飞走。

我在这爆裂声里，好一阵头晕目眩，那只酒精灯翻倒在地，燃起一片蓝色的火苗。

202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