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钱起睹雁思归,情不自禁
生命的美,在于永远保留着残缺;或者说是一种绝望中的追求,一个醒悟后的放弃。无论是拥有或者破碎,其实都带着无法清除的某些遗憾,然而即便如此,其内在的美都是无法给予否定的。
步入过程,把一切风景都看透。如果风雨要来,就坦然面对,让它们来得更猛烈些吧!能够携手同伴的,都是真情。可是,却有人叹惋:自古真情留不住,偏偏套路得人心。虚假的,怎么会叫“真情”,只能是“套路”。
在否定下生存,在残缺中奋争,内心里始终洋溢着不甘堕落的思想,因为人生终究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没有谁能够终生陪伴在你的左右。只有思想,唯有缺憾,与生命同甘共苦,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归雁》
【唐】钱起
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
大雁春天北往,秋天南来,候时迁徙,故称“归雁”。汉苏武《报李陵书》:“岂可因归雁以运粮,托景风以饷军哉。”古人认为,大雁飞到湖南衡山的回雁峰后,就不再继续前行,而是选择栖息湘江两岸,等到气候转暖时再飞返北地。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诗人才在首句写道:“潇湘何事等闲回”。意思是说:都不知道,大雁是因为什么样的一件事情,很轻易地决定,要再次返回北方。在这个充满了疑问的句子里,我们是无法体察到诗人的用意的。毕竟,他固然没有半分掩饰,却也没有丝毫暗示。是否,一切尽在不言中?谁知道。
潇湘,湘江与潇水的并称,多借指今湖南地区湘江流域;杜甫有《去蜀》诗:“五载客蜀鄙,一年居梓州。如何关塞阻,转作潇湘游。”因为古人在认知上产生的误解,所以把大雁的生活习性当成某种另类的意象,常常使用在诗词之中。对于艺术作品而言,这样的误会是非常美妙而奇特的。没人会嫌弃,反而嫌其太少。
在诗人个人看来,对归雁的怀疑是十分鲜明的,这种疑心来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因为他经过自己的观察,发现湘江流域:“水碧沙明两岸苔”。什么意思呢?就是风光好,适应大雁群在此生活。通俗点进,生存环境极佳。在这里,“水碧沙明”这四个字,很好理解,是对整个地区风物的最精准描写。
董其昌对此很有点儿自己的看法,他说:“古人诗语之妙,有不可与册子参者,惟当境方知之。长沙两岸皆山,余以牙樯游行其中,望之,地皆作金色,因忆'水碧沙明’之语。”就是说,有文化与没文化,只有当身临其境之时,你才会区分开来。比如在山水之间,忽然想到曾经读过的诗句,发现其中之绝妙,内心不禁为之叹服。
而“两岸苔”,则是一种更为具体而现实的论证,诗人专门指出此处具有鸟类可以食用的丰富物种。苔,代表着大雁喜欢的食物。在这样美好的胜地,可玩可乐,有吃有喝,那些大雁为何一直总要念念不忘,坚持着还是会返回北方呢?或许,答案本就存在,只是当时一切来临得太突然。南飞或者北去,其实都是为了对付生存中的那些艰难而已。
如果,假设,如果有假设。如果有其他诗人来写,大抵会直接或间接道出其中的若干理由,假设这些毕竟此为人之常情,问题也会络绎不绝。没有什么看法,可以始终让人保持如一。此事亦然,诗人并非一般的,而是另有怀抱。所以他偏偏掉转笔墨,挥毫写下:“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这就值得思考其中用意。
据《史记 封禅书》记载:“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大抵是因为“瑟”的原身,是与众不同的,故而被某个上位者“改弦易辙”,变成另外一个模样。而屈原在其名作《远游》诗中也曾写道“使湘灵鼓瑟兮。”原来,诗人还有这个讲究,悄然之间就引用了一个典故。
诗人的内心里,肯定隐藏着某种企图,否则何以如此?继续探知,瑟中有曲名为《归雁操》,专门托归雁而自矜自我情结。“夫怀余心悲兮,边马顾而不行。思旧故以想象兮,长太息而掩涕”(屈原《远游》),天下人的情怀总是有些共同的,而相应的就会产生情感上的共鸣。所以有诗词歌赋,所以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这首诗写“归雁”之归,看上去似乎没有其他的意思,然而仔细考量之后,却察觉诗人的高明手段,一切皆在有意与无意之间,自然而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内涵:我所需要的,就是你没有发现的,比如长恨此身非我有,被现实拘束了理想,妨碍了功夫。
到底功夫深厚,不在乎点滴细微状态,或许怀中另有趣味,所以下笔曲折委婉。诗人把自己的内在涵义悄悄地隐匿在“雁”字形象背后,其所想要表达的一切思考,也被混合在对“归雁”这一个寻常现象的描述之中。
所想到的,自然想得到;不想要的,根本毋须沉思。诗人在一问一答之间,巧妙传递出来自身与外物相似之处的情感线索。所谓“触景生情,睹物思人”,那些情景和事物,归根结底,终究会回归到人类自身上来。这是作为人的最后的荣光,值得领悟,不忘根本。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