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青 莲
青 莲
水 柳||福建
青莲的生命永远定格在19岁，就像一朵花，还没有绽放，就已经凋谢了。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准备高考，当时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青莲是我童年的伙伴，她像一朵莲花，美丽，纯洁。她生在农家，父母都是农民，大字不识一个。青莲在家排行老三。闽南农村重男轻女，父母生了四个女儿，太想有一个儿子了，所以最小女儿和表亲家的儿子互换，于是青莲有了一个被她父母视若珍宝的弟弟。
青莲人如其名，农村的孩子，都是在田野里长养着的，把皮肤晒得通红通红的。一双明眸的眼睛清澈如水，伴着她浅笑时露出的酒窝，犹如一朵莲花。因为排行老三，又是女孩，所以很不受父母待见。
青莲她家和我家隔着一条河，她很喜欢找我玩。夕阳下，当天边出现第一道晚霞时，青莲常带着我到稻田边钓青蛙。那时的男孩子喜欢到水洼里抓鱼。女孩文雅些，拿着一根长长竹子，竹尾系着一条绳子，绳子末端勾着蚯蚓，然后轻轻的放在青蛙活动的地方，青蛙跳过，受不了美食诱惑，很容易上钩的。我和青莲很享受钓青蛙的过程，坐在田埂边，看着起伏的稻子，吹着暖风，有时一天可以钓10几只，钓回的小青蛙一般喂鸡和鸭。不过后来听大人们说青蛙会吃稻田里的害虫，青莲和我会把钓到的青蛙全部放回大自然。农村的晚霞很美，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时分，橘红的晚霞把整个大地染成金色，整个稻田一片金黄，青莲站在田埂里，沐浴着金光，手里拿着钓竿，红云点点的勾勒出她瘦小的身影，一绺垂在耳侧的乌黑的长发，在晚风的轻拂下微微的飞扬起来。我不由轻叹一声:"青莲，你真美。"她抬起头，云霞的光焰倒影在她的眼眸中，如同夕照印入深深的湖水里。她莞尔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青莲很能干，虽然只是个6`7岁的孩子，但她会割草，捡稻穗，喂猪等等。清闲时会带我到河边，小树边玩耍。小孩毕竟是好动的，磕磕碰碰很正常，碰伤了，流血了。青莲也不急，她教我去村头找一种开白花的小草，闽南话叫"白苍草”，捣碎了，轻轻敷在创口上，冰凉冰凉的，血真的止住了。而且过几天伤口就愈合了。这个草的学名叫什么，我至今还不明白。但这种草在我记忆中一直存在着，即使过了那么多年。长大后，我才听说，青莲有一个叔叔是湖南一家医院的医生，文革时因为说错话，被划为右派，后来疯了，被遣送回家，关在她家的牛棚里。青莲懂得一些药草，可能多少受她叔叔影响吧。
该上小学了，不能像野丫头似的在村里疯玩了。8岁那年，父母接我回城里念书，临走那晚，我把我以前临摹的所有剪纸送给她，跟她说我寒暑假还会回来找她，她静静的望着我，明眸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舍。第二天，我父母带着我走向村口，远远的，我见青莲坐在石凳上，轻轻的摆弄着双手，我撇开父母，飞奔过去，大声喊到:"青莲，你起这么早啊。"青莲羞涩一笑，说"我今天早起，到这玩玩。"她定定的望着我，抓住我的手，没说什么。我松开她的手，和她挥一挥。就此走远了，回过头，发现青莲变成一个小点，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后来听奶奶说，那天青莲对着我离开的村口，愣愣的站了一上午，她家人怎么叫不回她。听到这事，我心口狠狠被撞击了一下，年少的心，第一次感受到友情的可贵 。
再见青莲已经是一年后的暑假，见到我，她有些生疏了，我开心的和她讲着城里的见闻，她静静的听，眼里带着一点艳羡，她很希望能成为一个城里人。只是她不知道，我在城里一直盼望着回农村。
青莲没有上学，她家供不起她读书，她一直呆在家帮父母种菜，可是父母有好吃好穿都给那个换来的弟弟，他们的目光从来没有落在青莲身上。有一次我在龙眼树下见她捂着膝盖，默默的流泪，我问她怎了。她低着头，泪珠子直落，说被狗咬着了。我吓坏了，说赶紧回家和大人说，她拉住我的手，摇摇头说:"不用，我自己会处理。"我担心的望着她，看她膝盖几个深深的牙印，心理充满了恐惧。她不让我告诉大人，怕引起他们的责骂，她父母不识字，一遇到事只会责怪她。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很久，也提心吊胆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好，也许农村孩子抵抗力强，或者那只狗不带病菌。青莲被狗咬伤后也健健康康成长着，但因为她这件事后，我从此怕狗。
又过了几年，随着学业的加重，我和青莲渐行渐远，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花谢了。只知道她和弟弟因为一件小事引起争执，父母偏向了弟弟，一气之下，她喝了敌敌畏。我一直不明白，她那么柔弱，那么安静的一个女子，内心存有多少愤恨，做出这么决绝的事，从此，只见她父母苍老，弟弟活在内疚中。偶尔回老家，就会想到如果青莲还在，她应该已经子孙满堂了，像一朵莲花，静静的开，静静的结果。
在以后的无数的夜晚里，我在梦里还会见到那个在晚霞中，沐浴着金光的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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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水柳，中文本科毕业，福建省中职高级讲师，爱好文学，业余时间喜欢写写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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