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奶 奶
奶 奶
水 柳||福建
无数次梦里推开大房子的门，奶奶的声音依稀传来：“妞妞，吃饭了”。醒来黯然神伤，又是一场梦，奶奶已离我而去20多年了。
小时候，我父母都在外地工作，陪伴我的是我奶奶。我长的像父亲，父亲又像奶奶，我们祖孙三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遗传这东西真是神奇，每每见到奶奶的熟人，看到我一定说：“你是新呈那个种耶的孙女吧？”奶奶大名叫苏种，她是渔民的女儿，在家排行最小的。听奶奶说她自小得到父母和兄弟的宠爱，没有到田地里劳作过 ，待字闺中时学会各种针线活。奶奶聪慧好学，绣出的图画呼之欲出，活灵活现。小时候的奶奶裹过脚，因为疼痛，也因为时代的变化，十几岁的时候开始放足。但脚已经受到了摧残，她的脚和我6岁时的脚差不多大，而且严重变形。嫁给爷爷后，奶奶就是迈着这双小脚，和妯娌一起舂米、挑水、洗衣、做饭，养大了五个儿女。
奶奶悟性很高，学啥像啥。记得我小时候，看到街上卖各种造型的小泥人，很是喜欢，守在摊前久久不肯离开。奶奶知道后，在农历六月半搓六月圆时，把剩下的粿块染上红花，捏了很多动物造型，有猫，兔子，老虎等等，个个栩栩如生。蒸熟了后，晾干，给我当玩具。在物质缺乏的年代，周边的小伙伴们看到这些与众不同的小玩意儿，个个羡慕不已。有时我在想，奶奶生错了年代，如果生活在当今，凭着她的聪慧，一定大有作为。
我没有见过我爷爷，我爷爷50出头就去世了。听奶奶说爷爷原来是种菜高手，在十里八乡很有名，可惜在文革时期因为一个小小的疾病没及时救治，早早的离世了。奶奶对爷爷感情很深，经常念叨着要追随而去。她早早的准备了寿衣和相片，有空就拿出来抚摸着。小时候的我很害怕，怕半夜醒来，奶奶已经不在了。所以起夜尿时，常悄悄的爬到奶奶身边，探探她的气息，看到奶奶安睡如常，才放心大睡。后来我的小心思被奶奶知道了，她抱着着我的头说：“我的傻妞啊，睡吧，奶奶没事的，奶奶还要看着你长大。”
奶奶性情温婉，在农村最难相处的是婆媳和妯娌关系。可是我感觉奶奶和妯娌相处的如同姐妹。爷爷在家族中排行第三，亲戚们都叫奶奶“三婶婆“。我出生后，家里最长的长辈就剩大伯婆，奶奶，叔公，叔婆。大伯婆一有空就到我家坐，聊天，遇到事儿就找奶奶商量，奶奶俨然成了整个家族的主心骨。叔公叔婆养着一群鸭子，晚上鸭子赶进圈后。也聚集到我家，谈天说地。尤其夏天的夜晚，繁星点点，灯光迷离。我家的庭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我趴在大条凳上，奶奶摇着蒲扇，给我驱着蚊子。叔婆大着嗓门，说着赶鸭路上的见闻。叔公讲述着年轻时被国民党抓壮丁，一路打仗和逃跑的经历。回忆起此情此景，真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留住那时的人，那时的景。
奶奶爱干净，又讲究礼仪。每次出门都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到别人家做客一定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传统的侧边扣，针脚整齐的如用缝纫机车过似的。衣服也总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老房子虽然破旧，但也打扫的一层不染；厨房的灶台一点水渍也没有，锅碗发着光。我每天醒来见到的，是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别人来家里做客，她一定留着吃个饭，至少吃一碗她炒的米粉。
那时家里养着一头猪，当猪养肥入圈时，奶奶会煮一锅卤面。然后我们一起一碗碗端着，一家家的，送给左邻右舍，与邻居们分享收获的喜悦。农历七月七，现在定性为传统的情人节，但我却记得奶奶说是女儿节。在那天，奶奶会做很多小零食，有炸的，蒸的，煮的，放在小碟子里，让我拿给周边的小伙伴们吃。奶奶说这天互换东西吃，小孩子们才会和睦相处。可敬的奶奶，虽然不懂得教育学，但她却教会我小小年纪要懂得分享。
奶奶煮的饭菜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我特沉迷于它。那年代大家都穷，奶奶总是想尽办法变着花样，煮着不同的饭菜。我印象最深的是鸡蛋壳饭。很多人把鸡蛋敲开，鸡蛋壳随手扔了，奶奶却把它留下。然后把米放锅里炒一下，放点油和葱。再塞进鸡蛋壳里，放到蒸笼里蒸。蒸熟后，饭就像一朵花似的绽放在壳口，又美观又有食欲。小时候没有什么零食，又在长身体，总是饥肠辘辘的。闻着这样美味的鸡蛋壳饭，口水都流出来了。孩童时好玩好动，每天都在野外疯跑。但心里也一直盼着饭点赶紧到来，不时的张望着家里的袅袅炊烟，惦记着奶奶又煮什么美食。记忆中，几次清晨醒来，朦朦胧胧，在厨房的氤氲中，散发着粿的香气。奶奶慈爱的面容也出现在雾气里:"妞，起来吃粿了，刚出笼的。"恍惚间，真希望时光可以停留，我想留住这一刻，温馨而又美好。
奶奶没读过书，但她很明理。记得表亲家有一个女儿，长的很漂亮。自己偷偷相中了一个对象，家里成分很不好。她父母极力反对，女孩以死抗争。表亲跑来找奶奶商量，奶奶了解情况后，心平气和劝说道:"那男孩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人也长得周正。只是出身不好，你女儿一心想嫁，就由她吧。你们一直逼她，万一她真想不开，你们更后悔。"奶奶入情入理的一席话让表亲连连称是。后来那女孩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她心仪的对象，以后的日子也过的顺风顺水。奶奶虽然出身在旧时代，但她的开明和眼光非同寻常。
后来我到城里读书，每当寒暑假，我归心似箭，想念奶奶的饭菜，奶奶的唠叨，也许这也是奶奶的味道。一年又一年，我长大了，奶奶老了。大学毕业后，我工作了，奶奶也80多了。陪伴奶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接到电话，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房子很久不住人了，奶奶永远住在我心里。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水柳，中文本科毕业，福建中职高级讲师，爱好文学，业余时间喜欢写写生活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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