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掌上明蛋
掌上明蛋
文/潇湘烟雨
玻璃蛋
玻璃蛋者,玻璃球是也。
玻璃蛋也叫溜溜蛋,因为大多数玻璃蛋都滑溜溜的,滚过的地方如果有层绵土,还能溜出一条极长的道道。
玻璃蛋是一种“万能玩具”。
抽奖。农村的小卖部里都有抽奖活动:二毛钱一次。抽奖的方式也简单。一个四四方方的,不透明的纸箱子,四围全封,只最上处留一口,供一只手出入。箱子里装得是各色的玻璃蛋,红色最少,蓝色次之,其余皆杂色。一次抽奖抓五颗玻璃蛋,全为红是一等奖;三红及以上者,二等;其余三等;无红无奖。
抽奖简单,奖品也简单。我至今记得村口那家小卖部的奖品:一等奖是一个文具盒或等价的悠悠球(一种儿童玩具,风靡一时)。二等是一只自动铅笔。三等一个泡泡糖。文具盒无疑是最吸引人的。农村的小孩都那么穷,笔皆装在个路边捡来的饮料瓶里,上学路上摇得“哒哒哒”地响。
一个漂亮的文具盒,悬在每一个农村小孩的心头。
当“陀螺”玩。农人的家里不放那种精致的、好看的、塑料或铁制的玩具陀螺,那些光膀子的小孩只能抽“牛”。“牛”是一种用木头削成的陀螺,鞭子抽着玩。
抽牛是很有趣的,但若非必要绝不会玩。农村的男娃,每天必要挨打,一放学的头等大事就是把家里的木棍、鞭子全藏起来,拿鞭子抽牛玩,实在不明智。
陀螺这种玩具,须有“对抗”才好玩。围圈呐喊,摆擂斗势,猛抽暗甩,频出“杀招”。若可赢下众人,“问鼎”村落,一时心神大爽,通体畅快,语文学得好一点的,还要“歌以咏志”。若只有你一个人蹲在土院里溜陀螺,那还玩个什么劲儿!
玻璃蛋可以实现一个人的“陀螺论剑”。取两个颜色不一的玻璃蛋,再偷拎一只黄搪瓷碗,蹲在个小角落。两玻璃蛋,左右手个一个,中指食指捏住,目光紧盯碗底,屏住呼吸。“呔——”,两个玻璃蛋同时入碗,高速旋转,极力碰撞。
一只黄搪瓷碗,一个下午的武林。
不过玻璃蛋最好玩的玩法,还得回归本身:弹着玩。一个物体不论多全能,最好的状态,还是做它自己的时候。
弹玻璃蛋无多少规章。多少人一起玩都行。俟人齐,逐个“裁崩尺”(“裁崩尺”即“石头剪刀布”)决出出手顺序。而后画一个大圈,众人绕圈而立。
每个人每回合只有一次弹玻璃蛋的机会,按序而弹。弹到别人的玻璃蛋,那别人的溜溜蛋就归你了;若被别人击中了,那也须乖乖上交玻璃蛋,不能耍赖。若是溜溜蛋输光了还“欠赌帐”,须请赢家吃一顿面皮。
弹玻璃蛋是考验本事的。若弹一下午,赢得一裤兜玻璃蛋,那种自豪感和成就感,无可比拟。待人走尽,一个人站夕阳下,慢慢捧出一捧陌生又可爱的溜溜蛋,摆在手心里,一颗又一颗地翻看。
暗金色阳光下,玻璃蛋闪耀似掌心的珍珠。
石子蛋
石子,就是小石头。我老家的人管它叫石子蛋。石子蛋,尤其是那种光滑、圆圆的石子蛋,对一个男孩来说太珍贵了。
我曾经有整整一小桶的小石子,大多是偷跑村口小河里捞的。童年的我喜欢往河滩跑,多半也是石子蛋的缘故。
老家的山上有山鸡,有兔子。这些美丽的,活泼的生灵,矫健且可爱。当然,肉也很好吃,而且没主人。拉着爷爷的黄狗,揣一裤兜石子蛋,左手转一把弹弓,右手拎一只木棒,运气好,晚上就开荤。农村的土狗没多好的“狩猎经验”,只会把兔子蹿得乱蹦,要想吃爷爷做的土豆炖兔蹄,还得指尖弹弓,掌中石子蛋。
我极小的时候,家里还养过羊。放青的时候,羊是没法拴的,去哪一块地,吃什么草,全靠它“自觉”。羊虽然“乖”,但放任自觉,也容易出事:一不留神就把谁家的庄稼吃了。
“监督”羊,得靠仍石子蛋。哪一只不乖了,乱跑了,蹲下捡或从兜里掏一颗石子蛋,瞅准了就是一下子。久而久之,放羊的人,扔东西都特别准。
一部抗日剧里有过这么一个情节:有一个兵,手榴弹一扔一个准,给日本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他的团长很赞赏他,问他以前是干什么的,扔得这样准。他说他是放羊的。
这个情节一度被网上批评为“神剧”段子,我觉得这样的评价是不妥当的。农村人都知道,放羊的人,“挂子”(扔东西的准头)就是很准。我的家乡管这叫“吃粮挂”。
扔石子蛋扔得准,被叫做“吃粮挂”,是什么道理?这我不清楚,不过我的确听过一个石子蛋和粮食有关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有一个后生,背着老母亲逃难到一个地方,几天没进水米,饿极了。那时候粮食都紧张,没有人家愿意给他一口饭吃。年轻人于是骗村里人说,他有一个祖传的法子,能把石子蛋煮成美味佳肴,愿意传授给大家。
于是农人们都来看他怎么煮石子蛋,便轻易借给了他大锅,柴火,和一些他要的“佐料”:萝卜、白菜、面皮之类的吃食。于是他借着“煮石子蛋”的名义,煮了一大锅烩菜,救了快要饿死的老母和自己。
这个故事在我的家乡广为流传,三岁小孩都知道。
我的家乡是个穷地方。我小的时候,玩具只有玻璃蛋和石子蛋,而用“石子蛋可以煮着吃”的骗术,才能讨一碗饭吃,也可见家乡粮食的紧缺。现在的家乡,小孩玩具特别多,家家也能吃得起饭,吃得饱,也吃得好。
每次把几颗玻璃蛋和石子蛋捧在掌心端详的时候,我都为家乡的变化感到骄傲。
作者简介:潇湘烟雨,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长安作协会员,有数十篇作品见于《鸭绿江》《鸭绿江·华夏诗歌》《散文百家》《文化艺术报》《精神文明报》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