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 | 郑建:那些男人
【巴蜀之地】
专栏编辑:夏祥林 梦梅若兮
文:郑建
版式设计:玉丽
他久久地坐在窗台沉思着,放下手边的事。心里还是有些迷茫,眼看着冬天的影子遮住了大地,周边的房子有的已经架起了火炉,炉子里的旧煤吮吸着氧气,嘶嘶地在炉膛内冒着火舌炸裂,滚烫的开水在茶壶里欢腾着,烟筒里的煤烟夹杂着细小的灰尘冒出房顶的管道,在微风中懒洋洋地吐着烟圈,烟圈慢慢地从烟筒冒出,逐渐扩散开来,随着气流上浮后飘散不见了。
他放下手里剪子,盯着炉子缝隙里红彤彤的火苗,翻开手机微信,又看见曾经走过五年军旅生涯的那个男人,偶尔更新的朋友圈,过不了多少时间又悄悄删掉,默默地退出人们的视线。在过去的三年时间,一直待在农村,感受偏远山村里淳朴的感情,习惯性地远离喧嚣,逐渐把田园生活的一日三餐,演变成一种提前退休的生活节奏。面对这场边疆的行走,我可能是离开城市太久,有时面对喧嚣的都市,内心会感到一种惊慌,觉得自己无处容身。
现在的朋友圈已经成为生活状态的另一种展现,很多朋友许久都不联系,但通过更新的微信朋友圈,他们走过的生活现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前不久躺在手机里的QQ弹出一条消息提醒,显示2012年11月末发的空间动态,虽然已经八载有余,但还是把我的记忆拉回2012年,从模糊到逐渐清晰,那时候我19岁,正在步入高中生涯,面对家庭经济的实际情况,我常常逃课奔走在家乡的9月里,泡在带着喜悦和丰收的、种子沉甸甸的田地间,一次突然间联系上在新疆服役的同村玩伴,世界好像给我打开了一扇窗户,让我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那一年的那一刻,我注定成为赤裸于天地间的男人。
还记得在11月的冬天里,我们穿着宽大的陆军装,戴着比头大一圈的帽子,活脱脱就像一个抗战时期逃跑的伪军。现在回忆起来还有当初那种青涩,我想,不管时间轮回多少次,我的初心还会一如既往,那时坐的绿皮火车,车速没有现在的快,19岁时的思想还没有现在活泼,当时脑子里可能啥也没有想,也可能想的是火车开往哪里吧!从我们知道自己入伍的那一刻,并不知道火车开往河南,也不知道自己会去什么地方,那会儿胆小不敢问接兵干部,就算问了,他可能也不会说,新兵,就是从新的空白开始。
火车大概开了一天半的样子,就像每个故事情节的开端一样,目的地必定会是晚上。我们在河南桐柏县出了火车站之后,被一群新兵班长吆喝着坐上解放卡车,卡车厢是用篷布遮起来的,看不见外面的环境,只能从车尾的缝隙看到外面的马路,先是双向三车道,逐渐变成两车道、一车道,路边的绿化带也开始从规则变得凌乱,标示线从鲜艳变成黑白后逐渐消失。大概十分钟的车程后,卡车开进一个院子,路边昏暗的灯像老者昏暗的目光一样,隔着老远矗立一个,整个院子基本除了路灯外,剩下的光就来自隔着几百米的营房,住在楼上的老兵也许正在缩着头从窗户往外看,这是哪里来的新兵蛋子。部队里人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新兵下连老兵过年,讲的就是新兵三个月后分下连队帮着老兵一起干活,他们就会减轻一些任务。
卡车开到一个操场后,我们提着行李陆续下车,在接兵干部的引导下站操场上等着分配,后来才知道那是步兵连队的操场。我和同乡们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狗血,先来一个三公里收场。不一会儿,有一个家伙开始在人群中穿梭,过去了八年时间,已经忘了他的样子,所以请允许我这样叫他,他边走边喊:“谁会武术,谁有特长?会的举手。”在印象中,好像有几个同伴被挑走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侦察连在挑选新兵。他们挑选结束后,剩下的“歪瓜裂枣”们就开始被点名站队,对,就在这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一个黝黑的身影加上一米八几的身高,配上一双大长腿,这标准的身材绝对是现代女性追求的理想高富帅。他带着我们穿过黑漆漆的小路,来到老兵们为我们腾出的二楼的新兵营房,他们住在一楼,每年十二月退伍季节后,每个连队军人都所剩无几,特别是装甲连队,一个班4人,所以我们这群新兵蛋子就是补充来的新鲜血液。来到房间放下东西,必定是要吃一碗面条,自古以来的习俗都是:“滚蛋饺子,接风面”,就像退役时吃的饺子一样,就算不在筷子上蘸醋,鼻子总是酸的。
说到这里我想介绍一下那个男人,他就是我的班长王其昌,山东潍坊人,那时候他已经是服役11年的老兵,瘦高个子,严肃起来可能是自己都要揍的人。我被分在装甲连队,其他的老乡大部分在步兵连,就这样我的五年军旅生涯就此拉开了帷幕。那时候在一个陌生的空间,接受了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生活方式,加上紧张训练的安排,我常常一个人矗立在窗边,看着周围的一切与生活格格不入,加上性格内向的原因,开始害怕自己能不能走完全部的路程,思考这一切是否值得。是他们,我的战友们经常我身边鼓劲:“好男儿就是要当兵,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这些相互鼓劲的声音至今还回响耳边。
时至今日,我在塔里木盆地边缘的陌生乡村,经常想起惊艳五年军旅生涯的每一秒时光。我虽然远在他乡为异客,在遥远的3000里外的沙漠和山丘间找到了我的站位。同样,那些陪我战天斗地的七尺男儿,如今散落在家庭中,奔走在事业上,那也是你们的站位,就算相隔万里之遥,我们头顶上的党徽永远闪亮。
我在边疆的城市里寻找自己归途的路时,回头那一瞬间,看见飘零孤寂的背影若隐若现在夕阳下,我们这些男人,只为追求自己和家庭的幸福,穿梭在各行各业中寻找真实的自己,选择不被命运安排,而我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只为寻求内心的平静,在天边的小城里奋力像“湖里生长的野稗子”一样,选择不被命运安排。
———致我们终将会逝去的那些青春!
2021年1月26日18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