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青春涌动 2

从于老师口中，得知新来了一位方老师，借调到这里工作，他在美术系编译室分管美术资料的编译工作，还兼任他们班的山水科教学。现在他是独身，已经离婚独自生活，学院特意照顾安排他独居一室。

“新来的是方晓老师吧？”肖承均问，“是，你怎么知道啊？”于清月疑惑地问。“他是我高中的美术启蒙老师啊！”“奥，原来这样啊。听说方老师很有学问呢。”“方老师戴着深度近视镜，很书生气，走路时喜欢低着头哼着小曲，摇着他的钥匙。”肖承均这样描述着自己的美术启蒙老师。

“下个月外出写生方老师带队，我带着孩子不方便，留在学校里，你们准备好画具、颜料，还有换洗的衣服，学校已经批准了。到时候，方老师带你们到黄河到太行山去写生。”于清月老师说。“太美了！”盛明涛几乎要鼓起掌来，又觉得有点得意忘形，那双手顺势搓了两下，像冬天取暖的样子。韩国力微笑着点头，哼着。肖承钧的激动则是非常内向而含蓄的，他眉宇间似乎罩着淡淡的忧郁，但也终于微笑起来。

于老师笑了，她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学生的心，但她说起话来又非常随意，不会让人觉察出那微妙而善良的动机。她用景德镇细瓷茶壶沏了碧螺春给大家分别斟满，绿茶飘浮在玻璃杯中，又从里间屋里拿出了她自己炮制的红茶菌，让大家尝一尝。她说：“肖承钧很爱看书，喜欢写诗，也应多听听乐曲才好啊。”肖承钧说：“我也听了一些曲子，像民歌一类，就是听不懂西方的交响乐。” 。

“我就喜欢邓丽君的歌曲，但也喜欢鲁迅作品。我的书橱里摆放着不少鲁迅的作品集呢，你们谁想读，尽管来借”。于老师接着说：“生活需要丰富多彩，还要有宽厚的胸怀，有好心态。就说这茶吧，你心平气和专心地吃茶是一种味道，漫不经心地喝则是另一种感觉。”她刚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后坐在茶几后面。“我们搞静物写生，换一种角度，明暗、色彩、造型可能会好一些。就如这屋里的家具摆设，不可能常换的，但是我可以常换换布局，心里就另有一番感受。惦念过去，巴望未来，倒不如用个平常心，去感受和拥有眼下的乐趣，琐琐碎碎的生活细节，希望也正在这里，你们说是吧？”

大家点头称是，于老师说话有哲理，贴近生活，比哲学老师讲得好。她这番话真像开山斧，肖承均的眉头松开，心头豁然开朗了许多，这时他才有心情品茶，茶几上、茶杯中，碧螺春飘起缕缕的香气，还有放茶杯时轻微清脆的声响。他这才发现自己坐着的是小红木椅子，看到了屋子一角的一叶兰和橡皮树叶以及门外沙沙作响的竹丛，真美！

品茶聊天，谈到了大闹餐厅的事，大家也不避讳，于老师还细细地谈起了她所知道的那个过程。那天她在家里忙好午饭，然后坐到丈夫身边，看孩子埋头吃米饭，用筷子夹菜椒炒鸡蛋。丈夫在这个距离能听到她由于兴奋加紧张忙碌而发出的喘息。丈夫在铁路局工作，经常出发，难得回家吃顿饭。他回头看着娇小白净的妻子，尤其她的眼睛，杏核眼睛，黑眸白睛，黑白分明，具有黛玉古典的韵致。于清月喘了一口气，正要拿筷子吃饭，有学生跑来报告说，美术系的同学和物理系的打起来了。她一听，两颊的红晕立即消失，脸色煞白，举起的筷子掉到了饭桌上。当她急步走到学院餐厅里，出事现场只剩了一片狼藉——菜汤、馒头、筷子和暖瓶碎片，餐桌歪斜了一大片，只有外围边远处的桌子还整齐排列着，显示着平日的秩序。

她被召集到杜院长办公室里，院长正来回踱着步子，焦急地等待着她、体育系主任和后勤主任。院长身材高大身板厚实，绿军帽下露着斑白的发角，“申”字形脸，粗眉大眼，嘴唇厚而宽大，倔强的鼻子。他喜欢穿布鞋穿肥大的军裤，平时谈话很机智，带点粗俗的幽默。可是今天他却一脸严肃。后勤主任最先来到，他一见到杜院长，平日面对学生的表情，那圆活中的威严瞬时蒸发了，整个身体象气球一样，惶恐的甚至没听见杜院长让他坐到长沙发上。几乎与体育系主任同时，于清月急匆匆迈着碎步来到这里，就站在杜院长坐位的对面，咬着嘴唇，等待院长发话。

“最近一段校风很不正常啊，校园广播里播放的歌软不拉了塌的。你看看，晚上黑旮旯里一对一对的，男女学生，还真破车子鳔上了。”杜院长终于发话，挥手示意让他俩坐下，他们就怯怯地坐了，一个坐在长沙发上，一个坐在木椅上。“晚上学生宿舍里嚷嚷噗嚓地，早晨被子也不叠，到处是烟头。后勤工作怎么搞的？系主任揍啥去了？班主任是咋当的？嗯！”“今天的事我吩咐好的……”后勤主任想插嘴汇报。杜院长正在火头上，却不让他说。“吩咐，吩咐，吩咐啥啊？今儿午饭的事，你咋解释？你们咋解释？我说同志啊，思想工作放松不得，就为芝麻大的一点小事就忍不住，就打仗，华子良当初还吃屎喝尿呢，革命意志哪里去了？”他逼视着于清月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扶着桌面的大手缩成了拳头，然后又松开了。

于清月不敢正视院长的眼睛，她乜斜着桌边的正在盛开的金丝菊，以及另一盆龟背竹。“现在的年青人呢，唱着软绵绵的小调，男生留着小胡子，女生穿起了高跟鞋，喇叭裤，肥到和腰一码粗。有些学生还把棒子（玉米）窝头到处乱扔，还说吃这玩艺儿剌嗓子，真是忘本了！”“闹事的学生，系里得记过处分，都写一份检讨，把检讨留在系里。班里也要扣分。要是再犯，就把检讨交到学院里，归到学生档案里。还有，一个苍蝇就和学生打架，闹事的炊事员该辞退的马上辞退，临时工有的是，还缺他不成？”

后勤主任、体育系主任和于清月他们面面相觑，地板砖上的那盆龟背竹，绿叶似乎更暗了一层。他们匆忙走出院长办公室，分头去了。第二天，各班里就接到了学生会发布的珍惜粮食的倡议，教学楼外的壁板栏里，果然登出了一篇文章，题目：“惜粮如金，真爱生活”。同时开辟出纪律检查和卫生检查固定专栏。学校广播不再播放邓丽君的歌曲，而是反复播放《斗牛士》。那个年轻的炊事员也卷了铺盖，灰溜溜骑车离开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