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村名里有消失了的姓 || 作者 杨进荣
我喜欢骑一辆自行车,有点破旧,但还能骑行。骑上它,在沟岔塬川里乱窜,说不清要为什么,但想在炊烟缥缈的地方,觅求得一点今古的息息相通。
从会宁县刘家寨子镇的街道上起身,四五公里,有个社俗名叫王家庄子。王家庄子上至今王姓人好几戸,庄名与老戸联系紧密。与老同学寒暄几句,隔一条河,对面就是三黄湾。黄家呢?怎么没有一户?旁边一位老者插话说:地动时压光了。从王庄走捷路,越过河,过一个山嘴,就到了裴家湾。这个庄口有李张乔和杨王等姓人居住,就是没有裴家的根苗,他们存在何时,去了哪里?与多位乡党打问,都不知结果。
放下自行车,爬至裴家湾社的主峰,足足用了两个小时,山风很大,吹得我发乱襟飘。主山与西北方一河之隔的北庄社老堡子山斜对,两山高耸,山头与刘家寨子川南北两塬基本平行。明清时代,刘家寨子这个鸡鸣四县的旱码头的繁花地就在老堡子山下一带。染房酒肆当铺铁匠铺油房牲畜市场旅店庙宇,相互错落穿插,集市规模大,商贾如云,西海固大地震,山走地裂缝,一切都被改变了模样。
莫非真有地脉风水之说?震后,集市自然迁徙,到了现在的地方。
当年趋之若鹜的人,没有多少人逃过那个劫。从现在塌陷的崖面露出的白骨上看,不知有多少人和牲畜都被山体滑坡而掩埋。没有经历过那种残象,但可以想象得到。
现在的老堡子山,如一位耄耋老人,浑身尽是坑坑窝窝。这些伤疤一定是大地震留下的,随岁月里雨水冲涮,逐渐不再那么狰狞。
那三筒红土嘴下的油房窑,窑口离地面不足一米。滑下的山体似能把它们压垮。爬进去,内壁用镢头刨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什物荡然无存。听说当年等着装油的驮队,常常要等十天半个月。装油的驼队是否逃脱了那场恶梦?油房里包油的油官是否震后都活着?一切的一切,发生于始料不及,消失得没有音信?
让我多少回独自嗟叹,空尝悲哀,没有收获。
返身上车,骑到屈家岔。这个社,陈姓是老户,根本没有屈家。打问为啥叫这个地名,谁都不知道。
从屈家岔向下走,两公里就到了李家寨子。李家寨子主山高挺。将军坐帐的穴场里,生活着郭王景徐陈冯等姓人,李家有,只几户,且是解放前后从草滩麦李等处迁来。而寨子的称谓当是明清、甚至以前的事了。
李家寨子距刘家寨子不到十华里,山势陡峭,左右伸出的护山上与刘家寨子老堡子山两侧的残砖破瓦,属同一朝代建筑材料。因李姓人为大户设寨与刘家寨子设寨均在同一历史时期。
李家寨子沿北山而下,两公里有个庄口叫胡家嘴,现依然有胡家人居住。
胡家嘴顺山而绕行,便是张家湾。现住张姓人也很多,究竟是不是经世流年他们的先祖就在这里,也无从查考。
张湾村不远就是郭家集。从零星出土的文物和附近山形地脉来看,郭家集是一处风水宝地,它的立市兴旺要早于刘家寨子。万山归一,五马盘槽。乱人穴场。后来因为地震回乱改变了模样。一个地方和一个人一样,衰败了要恢复原力,相当不易。比如会宁县的郭城驿镇,因处驿站要点线上,古今都是历史文化重镇。不同的是随祖厉河改道和朝代更迭,繁华的郭城驿集市,解改后移落到了新堡子,现新堡子的建设红火能赶上一个小县城,而郭城驿连同那坐郭蛤蟆将军的残城,零落地不忍直视。
郭家集也是如此。所有的灾难,都是万劫不复;所有的存在,都是未来人探寻的幽光。
刘家寨子有味道咀嚼的地方,后沟村小堡河陈王家一带,那些堡,是文化流传的活化石。这里山峦重障,沟壑窄深,有砂石可采,沟有活水,虽然苦咸,但缺雨的年代,人畜不至于因水而外流。好多的人迁居于此,无非是为这口咸碱水而来,否则,找不出任何人居于此的正当理由。
有姓氏地名的村社很多,但用姓氏命名的村社没有该姓氏的人,迷使我惑,疑置于心。但沿刘家寨子李家寨子孔家寨子方家寨子,下坪就与郭城驿相连,他们如一条线上的珍珠,曾在历史的某个结点上,一定会放射过多彩的光芒。现会宁通刘家寨子的县乡公路,基本走势也是在这条线上。
坐在刘家寨子镇对面的塬畔上,旱灾严重地让夏粮基本绝收。但刘家寨子一川的塑料大棚里种植的西瓜丰收了,一辆接一辆的外省货运车辆,跑进驶离,装运价格不菲的西瓜。白色的棚子,如静然的一湖春水,对渴盼雨水的心,有了几丝湿润的感觉。
风水轮流转。山区刘家寨子,村社道路硬化,通水通电,油路直通山外,白色农业,网络信息,已经和过去面目全非!
但想起那些地名,就会想起这个地方的过去,过去的无法复制和没有记载。遗憾地只能千百次骑车碰运气,试图能把一个地方的尘封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