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龄贵 | 怎样学习元史
元朝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封建王朝,统治中国有九十二年(1206—1367)。若连忽必烈统一中国以前的四大汗(即成吉思汗、窝阔台汗、贵由汗、蒙哥汗)时期大蒙古国和蒙古统治者退居塞北的“北元”也计算在内,时间还要长得多。过去有的人囿于一种成见,总以为元朝统治下的中国历史是漆黑一团,甚至有所倒退,其实这是一种误解?是不公正的。关于元朝在中国历史上的贡献,这里不能细谈。显而易见的是:元朝结束了五代以来近四百年的长期分裂,完成了大一统的局面,在元朝统治中国那个时期,中外交通大开,民族融合扩大,包括西藏、新疆、蒙古、东北、云南等地的广大边疆地区进一步走向封建化,使宋、金以来的封建社会不断发展。在典章制度、文学艺术等方面,有元一代也不是没有成就的。应当说,对元史的研究,前人虽然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但还是一个比较薄弱的环节,一个有待继续开拓的领域,在这方面是有许多工作可做的。
学习历史必须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学习元史也不例外。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来分析研究纷然杂陈的元代历史现象、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从中得出某些规律性的东西,这乃是学习元史的人所面临的基本任务。
这就得详细占有资料,尽可能多的占有和元史有关的资料。而要了解学习元史有些什么资料,这些资料又是收在哪里,怎样去查找等等,就必须懂得一点跟元史有关的目录学。
所谓资料,就文字记载而言,可以认为有两种。一是史料,一是专著或论文。史料是比较原始的历史资料,专著或论文则是根据史料进行研究而获致的具体成果。可惜的是目前还缺少一种专讲元史目录学的书,略为差强人意的是日本箭内亘《蒙古史研究》一书《外篇》中所收的《元史研究资料并参考书目略》,其中除列举日本撰述近百种和欧美撰述百余种外,包括中国撰述(这里实际指的是汉文著作)五百来种,就中有史料,也有专门著作,专门著作收到1930年前后。《书目略》在多数条目下附有简单的解题,也注明了版本,可供参考。但此书在一些地方可能不易得到,比较好找的是解放前开明书店铸版的《二十五史》中《元史》后面所附的《元史研究书目》和《新元史》后面所附的《新元史研究书目》(两《书目》内容有些重复互见之处,这是不可避免的),对初学也还有些方便。惟嫌过于简略,也无解题。最近,陈高华、陈智超等同志编著的长中国古代史史料学》一书,其中有关元史史料的部分,可供参考。其实,作为有志学习元史的同志,无妨自己动手从有关书目中搜讨和元史有关的资料,制成目录,日积月累,所收也就会不断充实丰富。要寻检的书目,通常总免不了先举出《书目答问》《四库全书总目》。《书目答问》,清人张之洞著,后来又有范希曾续成《书目答问补正》。《答问》所收元史部分不多,《补正》有所补充如《答问》卷二《史部》著录:“《元史氏族表》三卷,钱大昕,潜研堂本。别有《元史稿》一百卷,未刊”。《补正》云:“《元史氏族表》,苏州局本,广州局本。清末日本人岛田翰《访余录》内有钱氏手写《元史稿》残本二十八巨册,云阙卷首至卷二十五,则此稿今当仍在。胶县柯劭忞《新元史》二百五十七卷,民国十一年天津徐世昌退耕堂刻本,坊间排印本,此书晚出,胜邵、魏、屠诸家。”但对于元史有关资料,所补依然有限。《四库全书总目》卷帙浩繁,为便于翻检,可查《四库全书简明目录》,此书近年有中华书局排印本,其中《史部》和《集部》广收元史书目,且有简明提要。《四库全书》现在不容易看到,但有些书曾经各种丛书收载,要想知道哪部书收在哪种丛书里,最方便的是看上海图书馆编的《中国丛书综录》。《综录》共有三册,第一册是《总目分类目录》,第二册是《子目分类目录》,第三册是《子目书名索引》和《子目著者索引》。假定对一部书只知书名,可查《书名索引》。只知著者,可查《著者索引》。
至于要知道国内过去对元史研究发表过一些什么论文,可供查考的有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一、二所和北京大学历史系合编的《中国史学论文索引》,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的《中国史学论文索引》第二编,及复旦大学历史系资料室和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合编的《中国古代史论文资料索引》。《中国史学论文索引》所收见于杂志上的论文和资料,大致从1900年起至1937年止,共收论文三万余篇,每篇论文均按篇名、著者、译者、期刊名称、卷数、期数和出版年月著录。分上、下两编,上编收录有关历史事实的研究,下编收录有关各种科学历史的研究,颇便于检索,其中也收有元史方面的论文。如上编在《一、中国历史》、《二、中国人物传记》中,收有关于蒙古和元朝的论文就有不少。下编在各专门史方面也收有元史的论文。《中国史学论文索引》第二编分上、下两册,以综合性科目为上册,专门性科目为下册,计收1937年7月至1949年9月有关篇目三万余条,内收有元史方面的论文。《中国古代史论文资料索引》收载1949年至1974年报刊上发表的中国古代史论文资料有关篇目三万条,分为《总类》和《分类》两部分,其中有元史方面的篇目。不过,从抗日战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937—1949)这段时间的史学论文索引,现在还没有见到。如要了解1974年以后涉及元史的论文?那可以查《全国报刊索引》。
对于国外元史研究的成果,还没有编出一个专门的目录,日本方面有山根幸夫、大岛立子编的《元代史研究文献目录》,收录中国和日本学者元史研究的论文、专著二千二百二十七种,时间大致从1900年至1970年,很有参考价值。此外,有岩村忍、藤枝晃编的《日本蒙古研究文献目录》(1900—1950),和蒙古学会编的《日本蒙古研究文献目录》(1951—1972)。西方关于元史研究比较完备的目录,还未看到,但在一些有关著作中,书后往往附有参考书目。国外还有人正在编辑一部《蒙古学书志》,预定为四卷,第一卷收录以英、法、德文发表的蒙古学书目,第二卷专收汉文、日文、朝鲜文著述目录,第三卷专收蒙文、俄文、东欧各种沿文发表的著述目录,第四卷收录前三卷以外其他语文写作的有关蒙古学的著述目录,相继出版。相信这部书目所收,必然有许多跟元史有关系的著作。
在元史研究史方面,也还没有一本比较完备的系统的专著,李思纯先生的《元史学》是将近六十多年以前的书了,其中有待补正的地方自然不少,而且也不是专讲元史研究史的,但作为初学元史的人似也无妨找来看看。专讲清代对元史研究的,有郑鹤声写的《清儒对于元史学之研究》,发表在原《史地学报》第三卷四至五期(1925年)。除此,已有汉文译本的《十一至十三世纪蒙古史研究概况》(苏联雅库博夫斯基著),论述了十八世纪中叶以来欧洲学者主要是俄国和苏联学者对蒙古史研究的情况,也可参考。
对于元史研究的现状。除了要经常留心有关的介绍或报导外,那就只有随时从已出版的专著或论文中去进行了解,注意在现在所发表的元史著作中,研究些什么问题,提出些什么看法,有什么不同意见,等等。
必须着重指出的是:掌握元史目录学和元史研究的历史及现状,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要锲而不舍,不怕麻烦,持之以恒,耐心去做的。因此,这一工作,可以在学习元史基本史料的同时来进行,以便不断接触更多的史料,扩大学习元史的眼界。
在学习元史的基本史料中,想举出《元史》和《元典章》两种。
《元史》 在所谓“正史”的二十四史中,有明初宋濂、王祎等人修的《元史》二百一十卷,这是学习元史首先必读的书。《元史》在元亡以后不久就开始兴修,两次修史,加起来时间还不到一年,古今成史之速,没有如《元史》的,仓卒成书,错误自所难免,因之历来最得恶评,像顾炎武、朱彝尊、赵翼、钱大听、魏源、汪辉祖、周中孚各家,对《元史》并多贬词。人们诟病《元史》不是没有原因的,概括起来,不外体例未善,传有重出,记事错误,译名不一,排列失次等等。
由于对《元史》有种种责难,后来致力改修《元史》的有多家。钱大昕的《元史稿》今不传,行世的有邵远平的《元史类编》,魏源的《元史新编》,曾廉的《元书》,洪钧的《元史译文证补》,柯劭忞的《新元史》,屠寄的《蒙兀儿史记》。这些书各有特点,特别是《新元史》,书虽晚出,而取材宏富,为当世所推重,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因授柯氏以博士学位,北洋政府并明令列《新元史》为正史,合二十四史称二十五史。今案柯氏修史之功,固不可没,但平心而论,《新元史》是不能取代旧《元史》的。一则《元史》的史料价值远远超过《新元史》,不能相提并论,二则《新元史》也自有其不能令人满意的地方。《元史》虽不免抄撮成书之讥,大致也尚完整,并且修史所据的《十三朝实录》和《经世大典》已成佚书(《经世大典》是一部八百四十卷的大书,今所遗不过从《永乐大典》中辑出的零篇数种),赖有《元史》釆录了这些第一手史料,而改动不多,还可以据为典要。《元史》考证不精,当然是一大缺点,但疑以传疑,兼收并蓄,不遽断于一是,反而易于存真。即以译名不一而论,无宁说也有助于治史者的考订审正,比擅取一名要好。日本已故元史大家箭内亘有云:“若以《元史》为文学作品而评价之,固显然不及他史,第如以传真之历史作品而论,则其价值比之从来获得好评的《金史》与《明史》,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所说不为无见。后出改修诸史,互有短长,也是学习元史者所不当废的,可是无论如何在史料价值上没法和旧《元史》相比。学习元代历史第一要读的书还是舍此莫属。改修的各种《元史》是要看的,但有轻重主次之分,看改修诸史,要考察它比旧《元史》有什么不同,增加了什么新的东西。在这方面,《蒙兀儿史记》比《新元史》更重要,《蒙兀儿史记》虽然也有许多不足据的地方,但因有夹行小注,知道作者所引材料的出处和取舍的根据,用起来比较放心,而这正是《新元史》所缺少的。因此,说史料,还是只能以旧《元史》为上乘。写文章对于同样的史料引《新元史》而不及旧《元史》,这至少是非常奇怪的。
那么,怎样读元史呢?是否可注意以下几点:
第一,从粗读略读到熟读精读。现在读《元史》,有中华书局的校点本,当然方便多了。其实,如果有机会得到没有标点的版本,也可以取来阅读,自己断句,有读不懂的地方,先记下来,多加捉摸,如仍有困难,再取标点本来对照着看。初读《元史》,可以粗读,略读,先通读一两遍,有个大概的印象,然后就要经常熟读,精读,以掌握元代的重要历史年代,历史事件,历史人物事迹等等。一般说,《本纪》《列传》、诸《志》里面的地理、河渠、选举、百官、食货、兵、刑法各志是特别应该熟读的,其他《志》《表》也有许多有用的资料。就说《志》吧,有人要研究元代的天文学和历法,自然要看《天文志》和《历志》,就连一般不大注意的五行、礼乐、祭祀、舆服等志,学习《元史》也不要轻易放过。例如《五行志》里记载着历年各地发生的水、旱、虫灾,还收录了一些有意义的民谣,《祭祀志》兼及国俗旧礼,《舆服志》著录了质孙服(汉言一色服)的制度等等。披沙拣金,往往有得。
第二,熟读《元史》,还可取其他有关史料配合着看,比方《志》可和《元典章》《通制条格》相关部分合看,《列传》可和《元文类》《元朝名臣事略》以及各家文集中有关的墓志、碑文、家传同观。
第三,读《元史》,还要借助于工具书和参考书。工具书中现在还没有编出《元史索引》,近年出版的姚景安同志编著的《元史人名索引》对检索人名是很有用的。日本有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编辑的《元史语汇集成》,其中包括人名、地名、官名、专门术语等的索引,国内不大易得。汪辉祖编的《三史同名录》(《元史》部分)《元史本证》也可勉强应用;参考书方面,可举出赵翼的《陔余丛考》《廿二史札记》,钱大昕的《二十二史考异》《诸史拾遗》《十驾斋养新录》诸书,其中都有和《元史》有关系之文。又解放前开明书店编印的《二十五史补编》,收有钱大昕的《元史氏族表》《元史艺文志》《宋辽金元四史朔闰考》,倪灿、卢文弨的《补辽金元艺文志》,金门诏的《补三史艺文志》,黄大华的《元分藩诸王世表》《元西域三藩年表》,吴廷燮的《元行省丞相平章政事年表》,足备参考。
再者,元史中还时常遇到一些少数民族语和外来语,主要是蒙古语,初学的人不易读懂。要想解决这一难题,除查阅蒙古语字典以外,本来最方便的莫过于看乾隆间官修《辽金元三史国语解》中的《元史语解》,但此书牵强附会之处颇多,很不理想。《元史新编》卷首有《元史语解略》,所收蒙古语不多。其实,倘若不怕麻烦,还不如翻一下《元朝秘史》(主要看汉字标音的蒙语及傍译)和元明时代的蒙汉字书,如《至元译语》,《华夷译语》,茅元仪《武备志》中的《北虏译语》、《蓟门防御考》,王鸣鹤《登坛必究》中的《译语》门,郭造卿《卢龙塞略》中所收的蒙汉对译语汇,去查对一些蒙古语的解释。也可看往年翁独健先生所写的《元典章译语集释》(载《燕京学报》第三十期),日本白鸟库吉的《高丽史中所见蒙古语的解释》(载《东洋学报》第12卷第2号),和法国的伯希和的评述《高丽史中之蒙古语》(原载《亚洲报》1930年刊下册,经冯承钧译为汉文,收入《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续编》)。
第四,读元史还要具备一点版本学的知识,知道《元史》的版本情况。现在有了中华书局校点本《元史》,这可以说是最好的一个本子了。以前有人因为所用的《元史》版本不好,又疏于版本学,受害不浅,其中尤以乾隆命馆臣改译辽金元三史人名、地名、官名、物名一事,最为混乱。举例说,解放前原中华书局用仿宋字排印的《四部备要》本《元史》是流传最为广泛的一个本子(其他如集成图书公司本、竹简斋本等等看来也是同一版本),在这个本子里,人名、地名、官名、物名大部分未改,但有的地方改了,于是一页之中,甚至一行之内,或改或不改,初读几于无从分辨。已改之文,卷末虽有《考证》略而言之,但漏而不举的仍然不少。
《元典章》 《元典章》原名《大元圣政国朝典章》,前集六十卷,附《新集》不分卷。不著撰人。前集载世祖即位迄延佑七年英宗初政,其纲凡十,即《诏令》《圣政》《朝纲》《台纲》《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其目凡三百七十有三,每目之下又分条格。《新集》体例,略仿前集,续载英宗至治元二年事。此书所收一代制度法令,可补《元史》诸《志》的不足,其中有关元代政治制度、法律条文和社会经济的史料,极为丰富,近年日本方面对此书非常注意,有人从事专门的研究。论元史史料,分量多而又重要的,除《元史》外,就当推《元典章》了。《元典章》中不少资料是不见《元史》的:可是对这样一部重要史料,过去是远远没有充分利用的。这一来由于此书流传不广,抄本或有舛误,而通行的沈家木刻本错落又较多,二来书中大量采用了元代的白话文,被人讥为“所载皆案牍之文,兼杂方言俗语。”或病其“细碎猥杂”,“陈奏诏令,直用当时俗语”,有人至叹为“无从句读”,以致文人学士误以其有伤“大雅”,弃置不顾,《四库全书》仅列之于《存目》。其实,这都是偏见。故宫博物院所藏元刊本《元典章》原书现存台湾,现已影印出版,而一般不易见到,但有了陈垣先生的《沈刻元典章校补》和《元典章校补释例》,书已基本可读;至于书中的元代俗语,只要细加寻译,再和元代白话碑、《元朝秘史》汉文总译、元曲、《通制条格》等作比较研究,是不难逐渐通其体例,明其文义的。有的还可参照《元史》中的相应之文,进行对比。
学习元史,除对《元史》、《元典章》等主要典籍应当熟知以外,还要读一些其他史料(关于元代的文物古迹和新发现的墓葬金石等等暂不说),如元代各家诗文集、笔记小说、方志、碑文,现存的依然不少,也很重要,其中有时可发现为《元史》、《元典章》等等所没有的资料,对此也是不能放过的,
元人诗文集,现在可以看到的只文集就有二百余种,里面保存着许多有用的史料。常见的如王恽《秋涧先生大全集》中的《中堂事记》、《乌台笔补》、《玉堂嘉话》等,多载元初有关史事,可资考证;胡衹遹《紫山大全集》收有不少关系元代钞法、财政、军政、吏治、民间疾苦的文字;郝经《陵川集》内《使宋文移》中所收各篇,可考见元初宋元交兵前双方交涉情况;虞集《道园学古录》收有一些道教的资料:周伯琦《近光集》多述朝廷典制,其《扈从诗》所载多边塞见闻,而《前序》叙上都和大都行程,可据以考证两京通道;杨允孚《滦京杂咏》收诗百首,均咏上都景物,多史所未详,而诗下自注,颇富于典故;苏天爵《滋溪文稿》中有碑志百多篇,于元代制度人物,史传阙略的多可借以考见。所收《三史质疑》,说明他对元朝纂修宋、辽、金三史的一些看法,也很可贵。
最近中华书局出版了陆峻岭同志编写的《元人文集篇目分类索引》一书,内容分为人物传记,史事典制、艺文杂撰三大部分,下面又分类目,把各种文集中的有关篇目加以分类,给研究元史的人提供了很大方便,翁独健先生在给这本书写的《前言》里说,这书的出版是元史研究工作者的喜讯,还说:“元人的诗,对考史也往往有很大帮助,我们希望将来再有一部元人诗集的分类索引。”
笔记小说,史料价值也绝不在诗文集之下。如刘祁《归潜志》,杨瑀《山居新话》(一作《山居新语》),叶子奇《草木子》,陶宗仪《辍耕录》,刘佶《北巡私记》,均可参考。
方志方面,首先应举《元一统志》。此书原名《大元大一统志》,大德年间修成,多达一千三百卷。书中于各路各州各县史迹,承唐代《元和郡县志》、宋代《太平寰宇记》、《舆地记胜》等成例,归纳为座置沿革、坊郭乡镇、里至、山川、土产、风俗形势、古迹、宦迹、人物、仙释等门,取材于唐、宋、金、元旧志,惜全书已佚,仅存残帙,并散见明清诸书转引,近年有赵万里先生校辑本。书中材料不仅可与《元史·地理志》互校,所引事迹,也多足参证,如叙大都寺观的壮丽,古迹的纷繁,多为他书所末见;延安路石油条,鄜州石脂、石油等条,则可补沈括《梦溪笔谈》之遗,这在赵辑本《前言》中都已经指出了。
其他元代较为重要的方志,还有《元河南志》《大德昌图州图志》《延祐四明志》《四明续志》《至顺镇江志》《至正金陵新志》等等。这些志书所载,不但涉及地方沿革、山水、物产、名胜古迹、人物、风土人情等等,而且有的还保存了和社会经济、宗教有关的宝贵资料。
关于元碑,还不见一部集中收录的书,要从有关文献中去寻检。《寰宇访碑录》收元碑近两千种,只有碑目而无碑文,《补寰宇访碑录》《续通志》的《金石略》《元碑存目》《中州金石目》《关中金石记》《吴郡金石目》等亦复如此。但有些省志、县志等地方志书中《金石》一门是录有碑文的,其中也有元碑,这里不能悉举。碑文中有不少重要资料,治元史的人自然不应忽略。有的墓志可补《元史》列传,寺观碑铭中有和宗教有关之文,这是不难想见的。就是碑文中的片言只语,零星纪事,也往往对考证有帮助。
总之,学习元史,从史料上说,最基本的是《元史》和《元典章》,这是必须随时翻阅,熟知其主要内容的。以此为基点,扩而充之,对其他有关资料,也要在可能范围内广泛涉猎,从中撷取所需要的东西。当然,对前人或现代人(包括外国人)有关元史的著述,无论专著或单篇文章,也应予以注意,好知道在元史某一问题的研究上有些什么进展。比如要撰写一篇元史论文,题目确定之后(或竟在题目确定之前),必须掌握前人对这个问题是否作过探讨,有哪些文章,提出过一些什么看法等等情况下.然后从《元史》、《元典章》等基本史料中搜集有关资料(一般采取抄录卡片的形式),再从所能得到的元人诗文集、笔记小说、方志、碑刻等中间去查找这方面资料,用马克思列宁主义观点进行分析研究,明确论点,拟定编写提纲,酝酿思考,组织成篇。
对元史不能孤立地去学习,而应当和蒙古史、世界史以及整个中国史尤其辽、末、金、明各朝历史的学习相结合,这是学习元史应当注意的。
第一,元史和蒙古史有不可分离的关系,严格说起来,元史只是蒙古史的一个特定组成部分,一般指世祖忽必烈建国号为元(1271年)特别是统—真牛国(1276年)以后,直至元朝灭亡(1367年)的一段历史,广义的元史事实上包含忽必烈以前蒙古兴起的历史。《元史》中的太祖(成吉思汗)、太宗(窝阔台汗)、定宗(贵由汗)、宪宗(蒙哥汗)等《本纪》和相关的《列传》,记载的都是蒙古人建立元朝以前的史事。就是在元代,蒙古人也还在欧亚两洲建立了钦察、察合台(其中很大一部分在中国境内)、波斯(即伊儿)等汗国,和元朝维持着一定的关系。学习元史,对这些不可能避而不淡,对十二、三世纪的蒙古史,更应当给以足够的重视。而这时期可供研究的资料也确实不少,如《蒙鞑备录》、《黑鞑事略》、《长春真人西游记》、耶律楚材《西游录》,《元朝秘史》、《圣武亲征录》等等都是。这还仅止是就汉文资料(包括汉译的蒙文资料)来说的。
第二,从世界史的角度来考察,元史也自有其地位。蒙古人的几次西征,自然不必说了。即在元朝统一中国之后,和世界各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接触、往来、交流也都是很频繁的。说学习元史不能脱离世界史,这有两层意思,一是把元史作为世界史的一部分,研究元朝在当时世界上所处的地位,以及跟各地区、各个国家之间的种种关系,一是表明学习元史还要运用有关的外国资料。而这种资料又是很丰富的。《马可波罗行纪》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那里面有许多关于元史的资料。其实,这并不是十三、四世纪西方人叙述在中国见闻的唯一的书。那时传教士东来而有著录的还有普兰迦宾、芦布鲁克、鄂多力克、马黎诺里等人。有些资料还没有完全译为汉文,在张星烺先生编注的《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一书里有扼要的介绍。至于用波斯文和阿拉伯文写下来跟元史及蒙古史有关系的史料书就更多,《多桑蒙古史》(有汉译本)第一章《绪言》中,已经比较详细地列举出来了。其中术外尼的《世界征服者史》和拉施特的《史集》最为重要,两书近年来都有了英译本,《史集》还有俄、法等文译本,里面有对元史十分宝贵的资料。这就提出一个要求,看来,想深入研究元史,应当懂几种外文才好;研究蒙古史,就更有这个必要了。
第三,学习元史要和整个中国历史联系起来,着重和辽、宋、金、明史联系起来,这道理是明显的,元史跟整个中国历史是浑然一体,蒙古人是在灭了西辽、金朝、南宋之后建立起的元朝,而明朝又是在元末农民战争的基础上兴起的。因此,元史和辽史(这里主要指合刺契丹即西辽史,《辽史》在《天祚帝本纪》中附记耶律大石建西辽事)、宋史、金史、明史的关系错综复杂,紧密相连,在典章制度方面,这几个朝代也有许多是互为渊源,互有影响的。至于从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阶段上看,总的说来,元代也和宋、金一脉相承,属于封建社会继续深入发展时期。无论怎么说,对《辽史》《宋史》《金史》《明史》这几部书,是不能不去过问的,对于其中跟元史有直接关涉的部分,更要和《元史》对照着读,考其详略异同,使之互相补充,为之疏通证明。不然,只是就元史学元史,不从上下联系上去下功夫,那必然事倍功半,有很大的局限性,大抵是学不好元史的。
摘录自《书林》杂志编辑部编:《怎样学习中国历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94~110页。
方龄贵,男,1918年5月生,吉林松原人,中共党员、教授。全国知名文史专家,1938年就读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历史系,1947年任教于同立昆明师范学院历史系,1987年退休。历任云南师范大学历史系主任、校图书馆馆长,兼任中国蒙古史学会理事、中国民族史学会理事、顾问、云南史学会副理事长、云南孔子学术研究会顾问。主要从事教学科研工作,为本科生及研究生讲授了《中国通史》《中国民族史》《傣族史》《辽金元史》《缅甸史》等课程。多年来,发表学术论文近百篇,在中华书局、汉语大词典等出版机构出版了《元朝秘史通检》《通制条格校注》《元明戏曲中的蒙古语》《元史从考》等6部专著,并参编了白寿彝教授主编的《中国通史纲要》。所著论文及专著多次获云南省社会科学成果一等奖、荣誉奖。《元明戏曲中的蒙古语》还获得国家教委1995年颁发“全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二等奖”。2006年被表彰为云南省有突出贡献的哲学社会科学老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