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文在线」庄新兴:邓石如的篆刻艺术
邓石如的篆刻艺术
文/庄新兴
编辑_《闻是》
在清代前期的乾隆年间,金石考据学开始逐渐发达,治印高手也大量涌现,新的印风不断袭向社会,篆刻艺术从此向全盛时期迈进了。当时,印坛上主盟的是以丁敬为首的「浙派」,流风广被,学者甚多。而在一度印学最发达的安徽淮南地区,也崛起了一位印学杰出人物——邓石如。他的篆刻风格,被后人称之为「邓派」。
邓石如(一七四三——一八〇五年)初名琰,字石如,后因避仁宗讳,以字行,改字顽伯。又因居皖公山下,故号完白山人。此外,还有完白、古浣、古浣子、游笈道人、凤水渔长、龙山樵长等别署。他祖上原居江西鄱阳,明初才迁居安徽怀宁集贤关白麟坂大龙山下的凤凰桥畔。他已属邓氏迁皖后的第十三世了。
邓石如的远祖曾官汉朝的高密侯,祖父却只秀才终生,父亲更一生未仕。他的父亲,名一枝,号木斋,博学多才,善治印,工四体书,长诗文,并能丹青,但生性兀傲,不谐于世,只能长年在外教书为生,所得甚微,家境不免落魄贫寒了。
邓石如《四体书册》
邓石如虽然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但是家境迫使他从小就得靠打柴和贩饼饵过日子,完全失去了从学的机会。不过,他由于受祖父和父亲的熏陶,还是非常好学,稍有暇就研习诗文、书法、刻印。十七岁时,他曾用篆书为人书写了(雷浪铭并序》,得到了许多人的好评。从此,他开始以刻印和鬻字度日,真正进入了艺术生涯。以后,他离乡远游,直至京师,结果依然清贫而归。三十二岁那年,他代父亲去安徽寿州教书,结识了当地著名的书法家梁巘。梁对他书法篆刻的才华极为赏识,自感在笔势方面已不能相及,并认为只要能充分发挥他的才干,前途是不可限量的。于是,推荐邓石如去收藏极富的江宁梅家深造。邓先后客梅家八年,博览了秦汉以来的金石善本,终于明白了雅俗之分,同时他又不分早夜和寒暑地广泛临习,融会贯通,在书法、篆刻方面获得了相当的造诣。客梅家,是邓石如书法、篆刻所以能得到巨大成就的关键性转折点,并从此使他这方面的技艺日益进展,艺名斐声海内,为世人所叹服。
篆书的造诣,可直接影响印艺的发展。这是一个基本道理。因此,先简单地了解邓石如的篆书功力很有必要。
邓石如对自己的篆书很自负。早先,他曾说:「吾篆未及阳冰,而分不减梁鹄。」四十九岁时说:「某书修短,肥瘦皆有法,一点一画皆与秦汉碑刻合。」五十岁时,在武昌又自评篆书说:「何处让冰斯」冰,即李阳冰。斯,即李斯。事实上,邓石如的这些言论,也并非是过分标许的狂言,世人也确实是这样认为的。稍长干邓的曹文埴,评其书说:「其四体书,皆为国朝第一。」著名的书家刘镛及陆锡熊见其篆书后说:「千数百年无此作矣。」吴昌硕题邓书作说:「已经驾凌于《琅琊石刻》和《泰山二十九字》之间。」赵之谦跋邓书《八分书司马温公家仪残册》时,认为邓的篆书「越过少温」。少温,即李阳冰。
邓石如如此的篆书功力,结合到篆刻创作中去,自然可以收到不同凡响的效果了。晚清的金石家魏稼孙,在《吴让之印谱·跋》中评邓石如的篆刻为「印从书出」。这就是说他在印文的结体中贯穿着个人的书法风貌。这是一种突破前人藩篱、创新自立的上乘手法,也是属于通常所讲的印外求印的一种方法。这种创作方法,正是通过在梅家时博览、勤奋和书艺精进后悟出的。然而,他在客居梅家之前,由于见识不足,书艺尚未成熟,故篆刻作品主要循规于前人。即使在客居梅家的这一时期中,早先仍颇稚嫩,真正开始有所悟、有所得、走自己的路已为晚阶段之事了。因此,邓石如的篆刻艺术,主要建树当在于近四十岁之后,值得作艺术性评析的也是这以后的作品。这一问题,通过对他作品的作一些剖析便可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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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学堂」印
「承学堂」这一白文印,为邓石如三十八岁时的作品。此印的布局告诉我们,邓石如想以印文结构的变化求得新意,从而打破前人布排笔画太匀的旧框框,解决宽可走马、密不通风的问题。但是,印章由于偏重疏密对比,却忽视了篆书结体和布局的整体感,造成了印文结构琐碎和松散的现象,结果显得做作而丧失了自然感。这方印,从艺术角度来看,是并不完美的,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明显地说明了此时的邓石如还处于探索创新之初。
「意与古会」
「意与古会」一印,是邓石如三十九岁时赠给毕兰泉的作品。在这以前,兰泉赠给邓石如华阳真逸《瘗鹤铭》旧拓本法书。该拓本,是邓久久欲得的名帖。为此,邓石如怀着感激的心情,随即作此答谢。可想而知,他在作此印时,心头充满着创作的激情,力求在每一笔画中都发挥出自己最佳的水平。此印自然是他这一时期的力作了,也是他当时篆刻水平的缩影。这方印,从形式上看,它以字就形,继承了前人的传统;在字形方面,与其同时期的篆书一样,突出了笔势,动中寓静,静中寓动,以动为主,一洗宋元以来朱文印飞动不足的局面;布局中,疏密任其自然,使印章具有相当的真率感,此印反映了这时邓石如「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的理论在实践中已有所成效,印艺也有了很大的进展,已开始步入了「印从书出」的轨道。
「印从书出」,是探索性的创新,但是它的成功与否,依然要看其书法能否与刀法有机地作为整体结合起来。这是篆刻的基本美学。因此,在创作中对任何一方面稍有疏忽,仍会遭到失败,这是情理中之事,也是任何印家回避不了的现实。
「我书意造本无法」
邓石如四十六岁时所作的「我书意造本无法」一印,力图在细白文这一形式中实践「印从书出」的理论。可是此印在处理篆刻基本美学中三者间的有机结合方面,尚有缺陷。例如印文笔势过分动荡,虽流走有余,而沉着不足,给人以浮滑的感觉。刀法方面,也稍乏力感,所以并非是完美之作。尽管如此,我们从这方印章里,还是可以看到,邓石如在篆刻方面的探索,是在不断地进行。
创新,包含着失败因素,也包含着成功因素。邓石如在探索中随着书法造诣的不断提高,篆刻美学思想的逐步成熟,成功的作品也就不断产生。
「家在龙山凤水」
朱文「家在龙山凤水」一印,是其四十八岁时所作的自用印。它在形式方面是一种新的探索,在邓石如篆刻美学思想方面是又一点滴的反映。此印,不用边框,但印文间的组合非常贯气,在效果上极尽神完气是之能事。它的布局,妙在将多字作一字处理,重视整体的构成,使其犹如一个部首繁多的单字;尽管上部三字远较下部三字笔画繁多,可是将字的大小仍作等分处理,形成了上紧下松的效果,其中大有中国传统书法结体的美学原理所在。
「写真不貌寻老人」
朱文「写真不貌寻老人」一印,是邓石如篆刻中颇其「印从书出」的代表性作品。邓石如四十八岁那年,扬州八怪之一的罗两峰为石如绘《登岱图》石如便以此相赠,并在图中留下这一印记。此印,印文笔势圆转自如,和其书法中的字体相差无几;布局中印文行距甚宽,但笔画舒展而穿插,弥补了松散的感觉。将此印对照后来赵之谦等人的某些朱文印,便可发觉它完全为后人起了蓝本的作用。
清 罗聘《邓石如登岱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邓石如篆刻创作的后阶段,技巧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传世的不少佳作不但是其一生中的精华,并使后来的不少印家首肯析腰。
「候云松字荫莱」
白文「候云松字荫莱」一印,按风格来看,也当为观石如的后期作品。此印笔势飞动,用刀痕迹不显。其最妙处,是在于自然二字,笔画或粗或细不强求统一,横画较粗,颇多直画却以刀一带而过显得较细,意在横向取势。有些笔画歪斜,但任其自然,整体的平衡毫不因此而受到影响。这方印的结构、字形、刀法,均已入化境阶段。邓石如的这一类作品,成了后来吴让之篆刻之滥觞。
邓石如的篆刻艺术,是在探索和创新中形成的。他的很多作品虽有不足之处,但并不因此而能动摇其在印学史上的地位和贡献,以上对他的作品作优劣二方面的剖析,意在二点:
其一,对邓石如这样一个艺术大师的作品,我们也必须从唯物辨证的角度来评价,不可只作褒赞,要创新就不可能一帆风顺,成功与失败往往伴随共存;
其二,任何名家都不免有并不成功的作品,如果不加选择地借鉴和学习,未免是非皆得。
邓石如一生的篆刻艺术,难能可贵之处,完全在于不为前人所束缚,正象他所刻的印语「用我法」那样,走自己的道路。他的篆刻作品,与前人相较,确实充满了新意,但又能继承传统之长处,白文印借鉴二汉,朱文步武宋元,成功之处正在于均能自出机杼、我用我法。他在篆刻方面产生的影响,一直涉及到后来的吴让之,赵之谦,徐三庚、吴昌硕、黄牧甫等名家,对印学艺术的发展起了相当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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