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槽50多家公司的兰娜
一步一步走进加拿大
来自东北的亮灯，讲述移民加拿大的生活
文 | 亮灯
说说我带过的徒弟——
新员工兰娜来了不到半年就辞职不干了，理由是偶尔让她去大机器当包装工抬箱子太累，另外，办公室找她谈话，说她每天完成的生产数量比早班差很多，她认为是早班员工处处为难她，还把差的纸卷都留给她来做了。所以，那天当同班工友把一个大纸卷推到她的机器旁时，点着了她愤怒的导火索，她冲着同事喊道“Dont Play Game!”（别跟我玩游戏！），然后交出工具就辞职走人了。
我们公司凡新招聘来的员工，都是跟着指定的老员工实习培训一周，然后就可以独自操作一台机器了。我在公司工作了九年多，已经记不清带过几个徒弟了，兰娜是其中之一。
祖籍俄罗斯的兰娜45岁，梳个马尾辫，再扎一条三角头巾。和其他东欧女孩一样，结婚前是模特身材的窈窕淑女，婚后就变成“水桶大妈”了，不过壮实的兰娜体型还算凹凸有致，不算臃肿。
兰娜不喜欢别人打听她的所有事，也从不问别人的闲事，可能是来自战斗民族的特殊警惕性使然。但为了讨好我这个师傅，以便在试用期过后我能为她美言，使其顺利留在公司，在干活中她主动跟我讲了些她的经历。
2005年兰娜和老公一起来到加拿大，当初申请等了四年才获得批准，她说有人更是七年才获准登陆。她有四个孩子留在俄罗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最小的孩子今年都17岁了，也就是说，在小小孩5岁时她就离开他们到加拿大来了。在这里她要挣钱寄回国去养父母，供孩子（但公司周末需要加班时给一倍半工资，她却从来不加班）。自从到加拿大后，她只回国一次。她说她出来那年俄罗斯人都吃不饱，经常有人去垃圾箱里找吃的。在1990年至1999年期间，女人都不敢生孩子，因为没有吃的会饿死。她对普京、叶利钦印象不好，很怀念斯大林时代，既1990年之前的前苏联时代。她说那时候社会很安全，上街不会被偷钱包，家门钥匙可以放到门口踏脚垫底下。之后的俄罗斯已经堕落了，“CORRUPTION”（腐败）是兰娜给我写的词。社会治安很差，经常会感到危险，晚上不敢一 个人上街，街上经常有人打枪、抢劫。当时有两百万人选择离开了俄罗斯，奔往世界各国，其中有很多是非法移民。后来俄罗斯就停止了移民，谁也出不来了，所以她的孩子们和妈妈都留在了俄罗斯。我问她为什么来加拿大，她说，她没有选择。
兰娜老公上班的公司离我们公司很近，每天下了晚班开车来接她，兰娜自己不会开车（她家离我家不远，是每月900元租的两室一厅），她老公开一辆手动档的旧车，顺路把我带回家，不用绕弯。之前我也搭乘过菲律宾同事的车，按天付费，开车者顺路载人省了油钱，搭车者省时，双方都受益。但兰娜坚决不收我的钱，她说她“尊敬我像妈妈一样”。我坚持要给钱，她就夸张地用手在脖子上比划，同时嘴里发出咔的声音说，她若收了我的钱，老公会杀了她的——她开玩笑时也是一本正经不笑的。她还说，在家里老公话很少，她是家里的百灵鸟。但其实她的话也并不多。
令我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俄罗斯徒弟自称换过50多份工作了！其中有专业性的工作，也有纯体力的，算起来平均每年她都要换4、5个公司。跳槽如跳栏的兰娜并不是因为喜欢挑战才不断开辟新领域，而是出于自身的无奈。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一一指给我看，仅路边就有多家公司都是她曾经呆过的。她说最短的只干了三天，离职理由都是因为不愿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委曲求全，多数矛盾都来自顶头上司主管。刚开始她对我在这公司连续工作了九年也表示无法理解。但没过几天，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跟我说，现在我知道你不换工作的理由了，原来这个公司人际关系太简单了，简直没任何压力，太好了！我以为她这回能安稳在这里干下去了。没想到我是“自以为是”，高估了她的耐力。
兰娜有一些怪僻。她跟我抱怨说，那几个菲律宾工人都是好人，凡事主动帮忙，但他们为什么总会问我来自哪个国家？有几个孩子？现住在哪里？我告诉他们住在素里，他们还要问离哪里近，打听那么详细好像非要找到我家似的。我跟她解释说，他们这是友好的表示，随便找话题聊天，你不想说的可以不说。她则表示完全不能接受，说在她们国家是不会有人问这些的，这都是个人隐私。我也问过她一些基本情况，她都没犹豫地告诉了我，兰娜说，我和他们不一样，因为我是可信任的，并嘱咐我别把她的事跟别人说。就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家庭住址，公司甚至为此改变了发工资单的方式。原来每次发薪日，公司除了将工资直接打入每个人帐户外，还会把工资明细单装在信封里，封面显示有姓名及家庭住址，统一放到休息室的桌上，由各自取走。现在则改为由办公职员把工资单挨个送到每人手中了。
从兰娜入职那天起，谁也没见过她在休息室里吃东西。我们每天两次工休时间，每次15分钟，她从来都不在屋里，到室外不知什么地方度过，她解释说室外空气好，但我们都看出来她是为了避免与人聊天交往，不愿让别人了解她更多。不知道她每天吃什么，但见她喝很多水，且很少去卫生间。她说她的皮肤通透，水分都通过出汗排出了。也许她说的是实话，夏天车间里很热，她同时打开两台风扇近距离对着自己直吹，从不开摇头档。
除了这些小怪僻外，兰娜干活还是挺卖力的，肯干，也会干，看上去蛮有工作经验。工作中凡事主动去做，尽量不麻烦别人。她把做好的空纸箱码成整齐的一排，跟我说这很像中国的长城，她说她从没去过中国，但是很想去。我教她这个徒弟还算比较省心，只是搞不懂这么肯干的员工为什么会频繁跳槽换公司呢？
几个月后，兰娜说她老公晚上要加班，下班后不再带我搭她的车了，我觉得无所谓，因为公交车就在公司门口，出门就乘车很方便。但她却显得不大自然，而且说话也不再把我当“妈妈”一样客气了，对我避而远之，我为打消她的顾虑还特意跟她说，不搭车没关系的。直到她主动辞职后，我才在同事的提示下反应过味儿来。
原来兰娜前后表现的变化是以三个月试用期为界限的，之前的信任加甜言蜜语只是为了讨好我这个师傅，通过试用期后，溜须我就没什么必要了。同时我也找到了她频繁换岗的答案，相信她那50多次跳槽经历是真的了，在我们这个人际关系如此简单的公司里，她仍然不能与普通同事简单相处，跳槽就只能是她唯一的选择，进而成为她工作生涯的主旋律了。以她现在的年龄，离65岁退休还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如果她个性不改，到时创造100次跳槽的纪录也是极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