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汁”和“蜂蜜” ——换一个角度看课堂教学

一

据说《圣经》（我没有读过《圣经》）里有这样一个象征性故事：上帝所许之地里流着乳汁和蜂蜜。乳汁象征母爱对生命的关心和肯定，蜂蜜则象征生活的甘美。也就是说，乳汁能让孩子活下来，而蜂蜜能让孩子感受到生活是美好的。

一个母亲给孩子乳汁，是其天性和本能；而一个母亲能给孩子蜂蜜，则需要教养、修养和智慧。所以，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希·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一书中说：“为了能给予‘蜂蜜’，她不仅应该是一个好母亲，同时也应该是个幸福的人——但这一目标只有少数人才能达到。”

“乳汁”和“蜂蜜”的象征意义非常绝妙。在我看来，这个象征意义不仅适用于母亲，也适用于教育和教师。

绝大多数教师都能做到给学生“乳汁”——知识、技能等，但只有少数教师能给学生“蜂蜜”——让学生感受到学习是一件美好的、有意义的事情。不仅如此，从教师的影响力来看，教师在后一个方面给学生带来的影响更大，甚至可以说，教师的“乳汁”少一些都问题不大，因为学生是学习的主人，自主学习的潜能是非常巨大的。但如果教师不能给学生“蜂蜜”，甚至给的是难以下咽的苦药，那么，对学生的负面影响力是不可低估的。

二

怎样做是给学生“乳汁”？怎样做才是给学生“蜂蜜”？我以为，二者之间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关键要看学生的感受。如果学生只是感受到增加了知识，而没有感受到掌握知识是美好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断定，学生只获得了“乳汁”，而没有获得“蜂蜜”。

举例说明。学生写作文不太重视标点符号的正确使用，其中，“一逗到底”的现象比较普遍（其实不只是学生，不少教师写文章也是如此）。这个问题如何解决呢？

教师甲的做法是：再出几十道练习题，训练学生正确使用标点符号，

教师乙给学生讲了一个笑话：某人写文学作品投稿，但标点符号的使用总是马马虎虎。编辑的退稿信说，今后投稿请注意标点符号的正确使用。作者回信说，文学作品主要看内容，标点符号不重要。编辑再回复：你下次投稿时，只要把标点符号寄来就行，内容我可以帮你填上。这个小故事让学生会心一笑后，然而笑过之后就开始重视标点符号了。

教师丙为了让学生知道标点符号的重要性，在作为点评课上，她故意一口气读完了学生的作文，读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写这篇作文的学生不好意思地说：“老师别读了，太累了！”老师说：“不能停顿啊！作者未加标点，要忠实于作者的愿意呀！”她通过这种方法使学生明白了标点的重要性。她就是著名的教育家于漪老师。

三

“把课堂还给学生”“突出学生的主体地位”“鼓励学生自主学习”等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说法。比这些说法更激进的是美国著名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他主张把学习的权利完全彻底地交给学生。他认为，“只要给人提供合适的环境，他们就有能力进行自我指导。”“安全、支持性的环境能让每个人（包括儿童）踏上自我发现、自我尊重和自我指导的学习之路。”他在《自由学习》一书中甚至极端地强调：“教学是导致一切错误的根源。我们一旦关注教学，这些问题就出现了，例如我们应该教什么？从我们强势群体的角度来看，其他人需要知道什么？在现代社会，假设我们对未来有明智的判断，而年轻人的理解是愚笨的。我很好奇该假设是否公平。我们真的确定我们清楚他们应该知道什么吗？于是有了关于学习范围这个荒谬的问题。课程应当涉及哪些内容？这个问题的前提假设是所教即所得，也就是说，老师教什么，学生就能学到什么。我从未听说过如此明显错误的假设。”

需要说明的是，卡尔.罗杰斯的观点不是不要教学，而是要将传统的教学转变为学习促进者的教学。他认为，在传统的教学中，教师要做的是：“对学生来说，什么对他们有益？如何为学生设计出一门合适的课程？如何激发学生学习这门课的动机？如何进行教学才能让学生学到应该掌握的知识？……”而在学习促进者的教学中，教师要做的是：“你们想学什么？什么事情困扰着你们？你们对什么好奇？你们关心什么问题？你们觉得自己能解决什么问题？……”

营造良好的环境，对学生充满关爱，促进每一个人自由学习，是卡尔.罗杰斯教育思想的精髓。

四

联系本文“乳汁”和“蜂蜜”这一主题，我认为，卡尔.罗杰斯的思想更深刻、更解放、更接近教育的真谛。他反对无意义学习，倡导“意义学习”。无意义学习就是我们常说的死记硬背，这样的学习枯燥乏味，而且很容易忘记，因为它们不涉及感情或个人意义，与完整的人无关。而“意义学习”不仅仅是一种增长知识的学习，而且是一种与每个人各部分经验都融合在一起的学习。很显然，无意义学习至多只能算作“乳汁”，“意义学习”毫无疑问是“蜂蜜”。

当然，我也要实话实说，尽管我仔细研读了《自由学习》一书，尽管书中的许多观点让我有振聋发聩之感，尽管书中也提供了大量案例确凿地证明了自由学习是可以取得成功的，但我必须承认，我并没有全盘接受卡尔.罗杰斯的教育思想（或许是我没有读透读懂）。我认为，让每个人自由学习是一种理想状态，在现阶段，不设计课程，不规定教学计划，不组织有序的教学，对大多数学校和学生来说，恐怕还为时过早。

我可以肯定的是，卡尔.罗杰斯的自由学习理论同样强调的是给学生“蜂蜜”而不仅仅是“乳汁”。严格地说，卡尔.罗杰斯强调的不是“给”，而是让学生自己去发现、去创造“乳汁”。

课堂教学真是一个说不尽的话题。换一个角度看课堂教学是否有不一样的感觉呢？我以为是。

2020年11月12日